周景泗在睡梦里以为是儿子尿了,他心说儿子的这泡尿真有水准,直接嗞到了他脑瓜儿上。
伸手抹了一把,他睁开了眼睛。
顾暖手里拿着茶杯,用一种十分厌恶的眼光看着他。
在这样的注视下,周景泗心虚的厉害,以前面对训导主任时候都没这么害怕。
他觉得他这算逆生长了,小时候作天作地谁都不怕,现在却给顾暖和她儿子治的死死的,掉个树叶儿都砸的头疼老半天那种。
他站起来,尴尬的抹了抹脸,“那个,对不起呀,我这几天没睡好,没忍住。”
顾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周景泗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走,可是刚转了个身,肚子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他本能的捂住了肚子,抬脚要走。
左脚刚放下,他又心有不甘,迟疑了一下才说:“那个,有没有剩饭,我饿了。”
他说完,自己已经委屈的不行,感觉下一秒能哇的哭出声。
可是他没想到顾暖的心那么硬,直接就一句没有。
她抱起孩子,出去让保姆给喂奶粉了。
周景泗在原地大概站了一分钟,他觉得自己要是像毛豆那样哭一哭,不知道顾暖会不会可怜他给他一碗面。
可他当不了会哭的孩子,丢这个人,还是走吧。
出了顾暖家,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
肚子真的很饿,可是他对什么食物都失去了兴趣。
这也是他这段时间来的现状,根本吃不进什么东西,要是逼着自己吃了,还跟个孕妇一样不停的吐。
大概这就是报应吧,把顾暖怀孕时候吃的苦让他也来尝尝。
要不是他在离婚前的那一抖,她是不会怀孕的。可是他又那么庆幸,要是没有孩子,他和顾暖真的就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路边有个馄饨摊儿,店主是一对儿年轻夫妻,男人在烤串儿,女的煮馄饨。
这种地方,周景泗活了半辈子还没吃过,见人不多,他就找了一张小桌子坐下。
女的立马来招呼,在看到他英俊的脸时微微有些羞涩,“大哥,吃点什么?”
周景泗皱皱眉,看了旁边人桌上才说:“一碗馄饨,一条烤鱿鱼,十个羊肉串。”
说完,他又补充了,“不要辣。”
老板娘爽利的答应了,去跟烤串的老公说。
说完她还小声说:“你看那个人长得那么帅,会不会是个明星?”
男人有些吃醋,“什么明星,又花痴,赶紧干活去。”
馄饨很快就端上来,大海碗里放着紫菜和碧绿的香菜末,还有勾芡的蛋白和虾米,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周景泗咬开一个,馅儿也是很有海城特色的三鲜馅儿,寂寞了多时的味蕾竟然有几分愉悦。
他慢慢吃着,看着人来人往充满了烟火气息的街头,这是跟他不一样的生活。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从生下来就有高于别人的优越感,他知道众生的平凡和粗陋,他始终用一种上帝视角看着他们,可今天融入其中,他才知道人家也是在生活。
夫妻俩个深夜还忙碌,要是以前从豪车里看到,一定是讥讽的。可现在他很羡慕,夫妻俩个显然感情很好,工作的间隙相互看一眼,或者女人跑过去跟男人说句话,都是暖暖的爱意。
他们没钱,但是他们有目标有爱情有家;他有钱,却没有目标没有爱情,连个家都没有。
鲜香的馄饨已经变了味道,但是周景泗还是坚持吃完了。
至于鱿鱼和羊肉串,他几乎没动。
一条卷尾巴的小狗走了过来,朝着他汪汪的叫。
这狗看着应该是只秋田犬,但年龄不大,小小的一只很可爱。
周景泗把羊肉从钎子上撸下来喂给它,小狗先嗅了嗅,对他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周景泗自言自语,“看来你还不饿呀,那就滚一边去。”
小狗迟疑了两三秒,终于大口朵颐起来。
尝到了肉的美味,吃完一根后它也不走,继续抬头用那水汪汪的小眼睛看着他,“汪汪。”
周景泗觉得这是他来海城后对他唯一表示过好感的生物了,他撸了第二串。
小狗吃完第二串,基本跟他成了好朋友。
到最后把所有的东西吃完,小家伙已经是走到哪里跟到他哪里。
周景泗皱皱眉头,“别跟着我,我是坏人,会扒了你的皮扔到火锅里。”
小狗显然不相信,还是跟着他。
老长的街,把一人一狗子的影子拉的好长。
周景泗给它跟的烦了,踹了它一脚。
小狗嗷嗷叫着显然给踢疼了,可等它站起来的时候还是不畏惧,继续跟着周景泗。
记吃不记打?呵呵,你果然只是条狗。
周景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柔软,他拎起它,回了酒店。
前台的小姑娘一直看他,最后还是拦住了他,“周先生,酒店里不能养狗。”
周景泗一贯的冷漠倨傲,“哪里有动物医院?”
小姑娘立刻给查了,然后让酒店的车子把他和狗狗给送过去。
动物医院的人给狗洗了澡又打了针,收拾到很晚才把狗给弄妥了。
周景泗抱着狗想了想,又回到了顾暖那里。
顾暖都睡了,给门铃声吵醒。
她从猫眼里往外头看,看到了周景泗抱着一条狗站在外面。
她不想开门,隔着门说:“周先生,你又想干什么?”
一句周先生让他想起酒店的前台来,她的语气可没有前台的小姑娘好。
“暖暖,你开下门,我给毛豆送个礼物。”
“什么?不会是你抱着的狗吧?周景泗,我们照顾一个孩子已经够忙的,没空来照顾一条狗。”
“暖暖,国外不都说让狗和孩子一起长大吗?要是有了小动物的陪伴,孩子不会孤单。”
周景泗大概没了解过,顾暖很讨厌小动物。
她门都没开,冷冰冰的说:“你拿走吧,我的孩子不需要。”
说完,屋里的灯就灭了。
周景泗站在外面,就像给人泼了冷水,刚才给小狗引起的热情都冻成了冰坨子。
顾暖不喜欢,顾暖不要,顾暖不要他了。
周景泗慢慢蹲下,他觉得身体冷的要命,从里到外,从脚底到心头。
从来都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狼狈的蹲在一个女孩子家门口,像条流浪狗。
小狗狗挤到他怀里,呜呜叫着,似乎想安慰他。
周景泗大概蹲了十几分钟,里面的门一直没有打开,而且是寂静无声。
他费力的站起来,抱着狗亲了亲,“行了,别怕,我要你的,乖。”
他抱着狗,都忘了打车,一步步往酒店走。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了小雨,细密的雨丝织成了一张银色的网,他像个被蜘蛛捕获的苍蝇,一步步挣扎,一步步沦陷。
天地那么大,他该去哪里呀。
周景泗病了,在酒店的房间里高烧40度,要不是早上酒店的服务人员去敲门,他大概能死在里面。
他其实不是没求救过的,在烧的最糊涂的时候他曾经给顾暖打了电话,但是顾暖不胜其烦的给掐断了。
他迷迷糊糊的以为她在听,就哭着说了很多话,什么他错了,他知道的太晚了,他以前太混蛋了,他一定救出她的爸爸,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滴滴的盲音。
周景泗给酒店的人送到了医院,醒来的时候是海城公司的一个经理带着他的女秘书守着。
那女秘书挺殷勤,要给他换衣服。周景泗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给汗水湿透了。
他摆摆手,让女人出去,表示自己不需要照顾。
经理本来听说四少人挺花心的,就把最好看的女秘书给舍出来,却没抢到还是没入人家的眼睛。
他不由得想,周景泗喜欢的女人都是天仙吗?
周景泗这次生病就当成了普通的风寒发烧来治,可是东方的医生很负责,急诊的宋凝医生建议他做个全身检查。
周景泗急着要出院,给拒绝了。
宋医生有些生气了,“周先生,身体是你的,你该好好保重,工作是做不完的。”
周景泗铁青着脸下床,“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而且就算是检查,也不是你们这种医院能给我做的。”
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了,好像瞧不起东方一样。
宋凝气的当场就走了,她从医这么多年还鲜有发这么大火的,说东方不好,比说她不好还难受。
她老公贺峻来接她的时候见老婆冷着一张脸心里毛毛的,心说是不是昨晚自己没节制多要了两次惹得她生气到现在?
他拿出买的礼物送过去,“宋医生,笑一个。”
宋凝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装的是自己最近在网上看中的一款珍珠吊坠的锁骨链儿,不由得嘟起嘴巴,带着三分撒娇的说:“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又送我礼物?”
现在身为创合总裁的贺峻笑着说:“当然是节日,爱老婆日。老婆,笑一个,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不过昨晚你太诱人了,我没忍住。”
宋凝这才知道他是误会了,捶了他一下才说:“不是因为你,是我们一个病人,太拽了,嫌弃我们东方不够资格给他做检查。他是龙太子吗?我们东方可是国内第一流的大医院,能比上的没几家。”
男人安慰她,“你跟那傻玩意儿较真儿什么,估计是脑子给烧坏了,进水了。”
他的话刚落,宋凝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男人给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他上次出过车祸。他现在的眩晕呕吐心悸的毛病会不会跟上次车祸有关系?不行,你把车子开回去,我得跟他继续聊聊。”
男人没法子,他的老婆是个负责人的好医生,这是他的骄傲。所以当年他能遇到她,真是他的幸运。
宋凝回来的时候,周景泗却已经不在医院里。
他觉得自己烧退了就没必要躺在这里,他忽然变得很急促,觉得自己有很多事要去做。
周景泗从分公司那边弄了一辆车,车里放着他的狗子,再次去找顾暖。
可是没想到他到的时候顾暖并不在家,他吓坏了,以为顾暖搬家了,不停的打电话。
过了好久顾暖才接起来,他哑声问:“顾暖,你去哪里了?”
顾暖的声音很平淡,“医院里。”
“为什么要去医院?是不是宝宝不舒服?”他嗓子里痒痒的,想要咳嗽,拼命压着。
顾暖淡淡的声音响在很遥远的地方,“没呀,给孩子打防疫针。”
“哦,你们在哪个医院,我去接……”
电话挂了,一如昨日的冷漠忙音。
周景泗握着手机傻乎乎的站在楼梯间,那一刻他有些茫然,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都说先爱上的注定是弱势的一方,从前顾暖因为卑微的爱一直被他压制着抬不起头,现在她却这样冷漠,可见是把他给忘的干净。
周景泗在楼道里吸了一根烟,然后才下楼开车。
狗子还在车里,看着他呜呜的叫。
他摸摸狗头,笑着对它说:“别叫了,妈妈不要的不仅是我,还有我,我们都是没人要的孩子。”
周景泗开着车慢慢的在路上走,不是他故意开慢,是他的头又疼了。
而且不断的咳嗽不时的涌上来,他总觉得要把肺给咳出来。
红灯的时候,他把车子停下,抽了纸巾捂住嘴巴,咳得浑身都在颤抖。
绿灯亮了,后面有车按喇叭,他忙发动车子。
就在车子缓缓开过去的时候,对面车子里的顾暖看到了他。
这个男人真是瘦了很多!
平日里背梳的头发散落在额上,显得有些乱。苍白的脸两腮却是潮红的,眼睛还带着血丝。
他高大单薄的身躯此时伏在方向盘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在发抖,那只握着方向盘的大手青筋崩起,指关节苍白,有种支持不住的感觉。
保姆忽然说:“那不是周先生吗?他看起来好像是病了。”
顾暖回过头来,淡淡的说:“那你要看好孩子,不能让他给传染了。”
这么扎心的一句,好在周景泗没听到,否则他会吐血吧。
周景泗病了好几天,这期间他一直窝在酒店里。
所谓不准养狗的事儿也因为他给打破,狗子天天陪着他。
生病的时候格外想顾暖,想孩子。他想起顾暖也曾经生过病,一夜烧的厉害,不停的喊妈妈喊外公,他还给数着次数。
现在,他不用数也知道,他喊得只有暖暖。
他对狗子说:“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二狗子怎么样?”
狗子摇头,显然不喜欢这么中二的名字。
“不喜欢呀,那叫什么,我儿子叫毛豆,你叫黄豆吧,你身上毛是黄的,叫黄豆挺好。”
汪汪。狗子叫了两声,周景泗就认为它是默许了。
周景泗虽然窝在酒店里,但他不是什么都不干,而是在策划一件大事。
他的存在对顾暖来说真不算什么,没他孩子一样长大,甚至会活的更好。
他现在能为顾暖做的就是把她爸爸给救出来,虽然那很难。
他知道颜西洲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他更知道颜西洲这个狐狸他并不是光为了顾暖,他身后有人想要为顾城翻案,但碍于身份不能做。
不管是什么人什么目的,他周景泗不择手段半生了,也不在乎这一会。这次,他一定要竭尽全力,还给顾暖一个爸爸。
顾城判了无期,这就代表着有机会,颜西洲说当年的案子漏洞很多,但是没人敢查。
颜西洲背后的那个人估计早就有了想法,而周景泗就是他们要利用的那把枪。
他生平最讨厌被利用,可是这次却被利用的心甘情愿。
要是没有周家的推波助澜,顾城也不可能这样容易栽倒,他欠顾暖的必须还回去。
病一好,他直接带着黄豆回了京都,接下来的动作真把京城搅翻天了。
更厉害的是,他抓了蓝莹莹。
把那女人绑在了天台上,他让她跟大伯父视频。
大伯父吓得脸都白了,这女人无所谓,可她肚子里怀着他唯一的骨肉呀。
有钱有权的人都注重子嗣的延续,大伯父唯一的女儿死了,这老来得子,真护的跟眼珠子一样。
他都要哭了,“周景泗,你这个畜生,你要干什么?”
“呵呵,你连侄子的未婚妻都要搞。周海,谁是畜生呢?”
“景泗我求求你,别伤害莹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周景泗最近几天不眠不休,整个脸色都呈现了一种青白的状态,他看着蓝莹莹笑的很阴冷,“我要你把手里的那份资料给交出来,你知道的,我要替顾城翻案。”
当年陷害顾城的人不是周海,但他是知情人。为了后面能掐住那些人自保,他留了一份秘密文件。
但是他没想到,这事儿竟然给周景泗知道了,要是交出去,势必要跟那帮人翻脸。
他很怕,那帮人手腕毒辣,他一旦交出去,会不会性命不保?
“伯父,你想的太多了。一旦你把东西交出去,进去的就是那些人,你还有什么危险?”
“景泗,你不从政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很多人都是盘根错节,纵然是主犯完了,可是我在官场上也完了。”
周景泗冷哼,“大伯你也快60岁了,已经可以了。有钱有小三儿有儿子,你提前内退颐养天年不好吗?别跟我废话,我没耐心的。你也知道我恨透了蓝莹莹,她差点让顾暖的孩子没了,我可不能……”
看着周景泗把死人一样的蓝莹莹绳子放开了一点,大伯父终于屈服了,“我给,我给。”
“现在就去找颜西洲,我耐心有限。”
周景泗深知自己大伯的狡猾,他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年纪大了,野心真的就变小了,周海想自己就算是再能往上爬,可是没儿子,他的家业以后给谁?
给自己的侄子逼到这份上,他们周家真是养了一头恶狼。
颜西洲收到东西后很兴奋,立刻给周景泗打了电话。
周景泗这才放开已经尿裤子的蓝莹莹,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蓝莹莹嗷的哭出来,“我不敢了,你别杀我。”
周景泗噗的笑了,“看到了吧,这就是要等死的滋味。蓝莹莹你胆子也不大,怎么敢开车去撞顾暖,你说呀。”
“我错了,我是鬼迷心窍,我错了,求你了。”
周景泗笑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很好,知道认错就好。好好保重吧,蓝莹莹。”
大伯派人来带走蓝莹莹的时候,周景泗已经不在了。
此时他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吃了一把止疼药。
他其实也不知道哪里疼,反正就是身体里到处不舒服,心悸、头晕、眼花、还时不时的出现幻觉,他知道该去医院检查。
可是现在不行,顾城的事儿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不能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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