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慌慌张张地朝他行礼。锦绣呆了片刻,也赶紧跟着福身。
谢菱也要从椅子上下来,被谢毓大手一按又坐了回去:“大哥……”
谢毓斜着眼,也不知在看谁,语调漫不经心的:“三妹,最近威仪大增啊,在大房的内院里就动用起家法了?”
听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松似的,像在跟人开玩笑,锦绣却感到脖子上一凉。
谢菱赶紧从椅子上爬下来,冲他笑笑:“我这是跟四妹、表妹开玩笑呢不……”
谢毓扫她一眼,她歪了头,不敢再作响。他坐上椅子,两手放在扶手上,长腿一伸,笑吟吟的:“今儿个天气这么好,想出来外头走走透透气,谁成想这么凑巧赶上一出主仆情深的好戏呢。”
锦绣咬咬牙,这分明是在刺她呢。
谢毓:“谢欢,你这吹鼻子瞪眼的看谁呢?”
谢欢扭头,恨声:“不看谁。”
“不看谁你还这幅模样,中风呢还是找抽呢?”
谢欢:“……”
谢毓看了一眼刚才锦绣喝过的茶杯,里头还有一点子茶水,他拿起来喝了个干净:“不好,泡过了,谁泡的?”
浣碧一哆嗦。锦绣瞪大眼,那、那不是她方才喝过的……
谢毓哐当一声把茶杯摔了个震天响,上等的青花瓷,一下子变了个粉碎:“老子问话呢,谁泡的!?”
浣碧扑通一声跪下:“是奴婢泡的,奴婢罪该万死!”
谢毓:“进府几年了?”
“六、六年。”
“噢,进来六年了,还连一杯茶都泡不好,我看你是脑子不好使”谢毓看向一边死劲扣着手指的谢菱,“谢菱,这种废物你还留在院子里做什么,今晚之前,找个婆子把人发卖了。”
浣碧如遭雷击,正要扑地求饶,一对上谢毓的眼睛,突然僵在了那儿,分毫不敢动。
谢菱:“知道了……”
“大点声。”
“知道了!”
谢毓捋捋袍子起身,添香院里头奔出个小小的团子,一头扎进他两腿间:“大哥!”
谢毓像捉小鸡似的把谢期带起来,大笑:“臭小子……”
“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听话、按时吃饭?”
谢期点头如捣蒜,搂着他的脖子叫:“要骑马!大哥带我去骑马!”
“今儿不行。”
谢期扁了扁嘴,很是沮丧,却奇迹般的没有哭闹,只是委屈地看着他。
谢毓捏他鼻子:“跟个娘们似的……”又坐会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谢期:“来,跟大哥说说,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谢期想了想,露出笑来:“跟表姐学认字了!”
谢毓一顿,又问:“哦,认了哪些字?”
谢期就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回忆。
“哪个表姐教你的?”谢毓问。
锦绣一抖。
谢期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看到锦绣,开心地朝她张手:“表姐抱抱!”
锦绣抬眸,和谢毓的眼睛撞个正着,一下子感到无所遁形。
“表姐……表姐抱抱!”
锦绣正不知如何是好,谢毓揪住谢期领子往后一拉:“臭小子,喜新厌旧,刚才还跟我这么亲热呢,莫非你大哥比不上你表姐?”
谢期乱打他胸口:“你太硬了,表姐、表姐是软的……我要表姐,不要你。”
锦绣的脸一下子红了,谢欢和许姨娘也绷不住笑起来。
谢毓一愣,继而大笑,又朝锦绣看了一眼,望见她红红的耳垂,又小又圆,像颗半熟的樱桃。
啧,不知道那滋味尝起来,是酸还是甜……
谢期被谢毓铁臂箍着,挣脱不得,红润润的嘴一扁,真哇哇大哭起来。锦绣忍不住上前去抱,一凑近,猛然看见谢毓搭在谢期肩上的手指有一段清晰的齿痕,浑身一颤,触电般缩回了手。
谢毓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表妹,咱们是头一回见么,我怎么瞧着,你有点面善啊……”
锦绣感到头皮发麻,不敢和他对视:“大表哥说笑了,我们分明是第一回见。”
“表姐……”谢期逃脱不出魔爪,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乌黑的葡萄眼浸了水一般。
锦绣心一软:“大表哥,把表弟……给我抱吧。”
谢毓直起身,抱着谢期走近他。他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又身形宽阔,突然站起来就像一座人墙立了起来,锦绣眼前一黑,那一夜的记忆又涌现出来。
半丈不到的距离外,谢期已经整个身子都朝着锦绣斜了出去,两只小胖手迫不及待地想够她的衣襟。锦绣忙伸手接住他,他落到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动作熟稔地把脑袋埋在锦绣胸前,还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
锦绣本来没觉出什么,甫一抬头,看到眼前人一动不动,两眼深邃地望着这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
回到青山院坐定时,锦绣仍然心有余悸。几个丫鬟围着她,雪雁拿了冰过的巾子给她敷脸,青鸾使劲儿给她搓着冰冰凉的手:“今儿真是吓死人了,本来光有一个三小姐就够吓人的,竟然又来一个大少爷……”
青凤又气又无可奈何:“三小姐根本就是存心找咱们姑娘麻烦,雪雁姐根本连碰都没碰着她!”
雪雁细看着锦绣脸上:“还好,不严重,过几日应该就能好,疼么?”
锦绣茫然地摇摇头。
青凤:“雪雁姐,刚才三小姐说你会功夫,真的吗?”
“是会一点,不过只是花拳绣腿。”
青鸾不解:“真奇怪,咱们一个屋里的先前都不知道你会这个,三小姐又是哪里听说来的?”
锦绣神色一紧,蹙起了眉头。雪雁看她神色,心中便知她已有个大概。
青凤缩着脖子道:“说真的,大少爷可比三小姐吓人多了,我一见他就瘆得慌,感觉脖子给刀架着一样……”
雪雁握了握锦绣的手臂:“多亏了大少爷今天出面,不然还不知那位三小姐要如何对付咱们……姑娘这回还是莽撞,下一回再不能如此冲上前了。”
锦绣叹气:“你说的是,这次是我乱了方寸。”
青凤道:“今儿个的事主子们多半不会知道,但是几个下人之间已经在传了。”
锦绣:“我和三小姐吵架的事?”
“哪能啊,是传姑娘你为了护着雪雁姐挨了浣碧那丫头一巴掌的事,咱们下人院里头可都在说您的好与善呢!”
锦绣无奈地笑:“可别是你这丫头撒出去的网,做主子的给下人扇一巴掌怎么倒光彩了。”
“话不能这么说,姑娘这是爱重雪雁姐嘛!青鸾,你说是也不是?”
雪雁与青鸾相视一笑:“就你嘴甜!”
锦绣看着她们几个,感觉心头的寒意也散了些,心中暗道:从今往后,我只要守在这青山院里就好。
等青鸾、青凤出了屋去准备沐浴用的东西,雪雁坐上来细声问她道:“姑娘觉得,奴婢有工夫的事儿,是江二小姐告诉三小姐的么?”
锦绣:“我猜是江二小姐那日就跟谢二说了,谢二再告诉的谢三。”
“上回和这回,好像都跟二小姐有点关系。”雪雁有点担忧。
“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她好像一见我就不大喜欢,不知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真的林锦绣……”
“莫非是小时候结过什么仇怨?”
“不大可能,那么小的年纪,能结多大的仇,我倒觉得是别的原因。”锦绣道。
“若真是她,那还真得避着点,一回两回的,她自己都没费什么力气,动动嘴皮子就让江家二小姐和谢三小姐恨上了姑娘……”雪雁想了想又道,“还有那位大少爷,姑娘往后还是尽量避着点,看他今儿这个模样,不像是全都忘了的……”
锦绣目光微沉:“你也这么觉得?”
雪雁:“姑娘也不必太过忧心,左右避着些,往后出去绕着秋芳院走就是。”
……
是夜,秋芳院。
芍药跑进东厢:“少奶奶,大爷来了。”上个月早先大少爷还和大少奶奶冷着,后来那莲姨娘的事儿一出,大少爷来东厢的次数渐渐多起来,出去喝酒的次数也少了,不得不说是个好兆头。
江雅言本站在床边的盆景前拨弄着叶子,听到禀报,回首一笑:“去泡茶。”
谢毓有个习惯,喝茶一定要喝刚泡出的。芍药欢欢喜喜地去了。
入画也替自家主子高兴,忽而想到什么问了一句:“少奶奶,今天那香还点不点?”莲姨娘被撵走后大少爷留在东厢时,就夸过这安神香,后来每每过来都要她们点上。
“怎么?”
“……剩的不多了,还能用三四天。”
江雅言想了想道:“先点上,明天到青山院去一趟,拿点珍珠玉露去,再跟表妹讨一些安神香来。”
入画应好,边点香边笑道:“这表姑娘真是个有巧心的,那样小年纪自己动手做这个,味道闻着还真挺不错,比一般的香清淡舒服。”
江雅言也笑笑:“那孩子的确是个妙人。”
“在说什么?”谢毓这时从屋外大步流星地进来,显然是听到了她们主仆说话。
“爷来了,”江雅言脸上笑意加深,忙上前服侍他脱衣,“在说青山院那位林姓的表妹呢,夸了她几句。”
谢毓捉了江雅言手放在嘴边轻啄,嘴上不以为意道:“区区一个黄毛丫头……”
江雅言脸一红:“什么黄毛丫头,那可是你表妹,我这儿新用的安神香就是她自己动手做的呢,这孩子心灵手巧,更难得有心,不许你胡说她。”
谢毓目光微闪,又单手将她腰肢一搂,江雅言便软在他怀中:“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你还护上犊子了……不过倒没成想,这丫头看似愣头愣脑的,还有制香的本事,真人不可貌相。”
江雅言嗔他:“你还说。”
这一眼似嗔还怨,波光潋滟,当真风情无限。单论姿色,江雅言并不算顶尖,她眉目唇笔都是生得恰到好处,并无惊艳过人处,但气韵动人、情态高雅,一颦一笑都有几分难得风情。尤其像她这般清雅典丽女子,若是娇嗔一番,便另有一番滋味。
谢毓心头一荡,将人搂得更紧:“心肝儿……”
入画见此情形,当即红着脸知情知趣地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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