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秦、谢两家开始议亲,议亲的两位正是安阳侯府秦家的世子秦慎远和定国公府嫡出大小姐谢覃。这秦慎远相貌堂堂,家世显贵,与貌动京华、出身高贵的谢覃的确相配。这桩亲事哪儿哪儿都好,唯独秦慎远此人与谢家大少谢毓是拜把兄弟,在风流多情这一点上,和谢毓这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是一样闻名。据说他比谢毓还要夸张,不仅家里有美妾,外头更是彩旗飘飘。还有传言说,在那天香楼里,只要你高喊一声“安阳候世子”,那楼里头的粉头们都会争相出来,红红绿绿,燕环肥瘦,好不精彩。
锦绣听谢欢提起此事就觉得奇怪,秦氏这样看重谢覃,怎么就给她挑了一个花名在外的风流世子做相公?
谢欢:“哎,这我也纳闷,先头我还以为是我大姐对那姓秦的情根深种呢,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可能,我大姐哪是那种人!”
锦绣:“既然决定议亲,大姑母肯定是问过大表姐的。”
“也是,对了,刚才听娘说,好像就是下月初三去秦家做客,到时候你也得跟我们一起去,我大姐要和那位世子相看,那天没问题的话这事儿就成了。”
锦绣蹙眉:“我也要去?”
“对啊,我亲耳听到的,娘已经在命人准备做客去用的首饰衣裙了。”
锦绣的眉头皱地更深了。谢欢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伸着脖子看外面:“雪雁她们几个呢,怎么今儿都不在?”
“许姨娘那边要清扫屋子,人手不够,我让她们都过去帮忙了。”
“三个都去了,一个没留?”
锦绣抱住她手臂:“不是还有你呢嘛!”
谢欢给她气乐了:“你怎么这么好意思拿你心善可爱的表妹当丫鬟使呢?”
两人挤在罗汉榻上笑闹,青鸾忽然急匆匆跑了来:“姑娘,四小姐,不好了!雪雁姐出事了!”
锦绣脸色大变,一下子站起来:“出了什么事?”
“刚才奴婢几个在添香院晒棉被衣服,翠羽叫雪雁姐去打水,哪晓得雪雁姐出门就冲撞了三小姐,三小姐说雪雁姐冲撞了她,这事儿没完,叫奴婢来请您过去说理……”
谢欢拉起锦绣:“走,先过去看了再说。”
三人急匆匆感到添香院,远远就看见七八个人立那儿,谢菱坐那儿,雪雁就跪在谢菱跟前,许姨娘和几个丫鬟都在。谢菱特地叫人拖了张椅子端坐在那儿,睨着雪雁面无表情的脸,下唇贴着上唇滑来滑去。今日她穿了一身桃红色轻纱群,领上绣交叠荷花纹,头戴青玉簪,衬得人面桃花,这样柔嫩的面孔,目光却夹带阴冷。
谢欢老远瞧见,在锦绣耳边道:“你看看她那嘴,正酿着坏水呢,过会儿小心点,不行我就跟她硬碰硬拼了。”
……
添香院门前是一条人为开辟的溪流,三丈之距,柳条儿左右摇摆。水蓝色长裙的少女飞一般地走来,发丝轻扬,衣袂飘飞,那玲珑玉致的身段浸透在春光里,比新芽更娇嫩,比水波更柔媚。
不远处,身着深紫色华服的高大男子歪靠在飞雪楼窗沿,摸着右手上的玉扳指,神色悠闲地欣赏眼前这一幕景象。
谢菱将锦绣上下一打量,眯了眯眼:“哟,林家表妹到了,稀奇啊,这回没躲在人后头。”
谢欢又要跳将出来,给锦绣伸手一拦:“三表姐,不知雪雁犯了什么大错你要如此?”
谢菱跟前的丫鬟浣碧道:“咱们小姐本来趁着春兴在这儿散步,却被这丫头冲撞了,她行迹鬼祟,撞人以后还不赔礼!”
锦绣:“麻烦这位姑娘告诉一声,雪雁是怎么冲撞你家小姐的?”
浣碧冷笑:“冲撞就是冲撞,还能怎么……”
谢菱:“怎么,表妹还想抵赖不成?”
“抵赖不敢,”锦绣吸了口气,“表姐怎样才肯放过雪雁?”
“容易得很,我这样软的心肠,哪会为难一个小丫头,”谢菱仰着脸笑得甜美,“她让我打一巴掌就成。”
锦绣不假思索:“不可能。”
谢菱:“我可是听说,你这丫头是有几分功夫的,难道连一个巴掌都挨不过?”浣碧阴阳怪气地帮腔:“都是奴才,偏她金贵,当奴才的哪个不是挨巴掌熬出来的?”
“你这么心疼一个丫鬟,可真是感天动地,怪道大伯母一日到晚夸你可心,”谢菱慢悠悠说着忽而脸色一阴,在椅子扶手上狠狠一拍,“别说这个丫头,你林锦绣又是个什么东西,一条寄人篱下的狗,也敢蹬鼻子上脸在我们姐妹几个跟前耀武扬威,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要!”
此话一出,一旁添香院的许姨娘几人都面露震惊,没料到谢菱能讲出这样难听的话来。
谢菱嘴角一动,恶声道:“压住那丫头,给我打!”
她们有备而来,一下上来四个人压住了雪雁,那浣碧走上近前,抬起了手掌。谢欢要上前阻拦,给锦绣死死扣住。
许姨娘:“三小姐,您放过雪雁丫头吧!她不是成心冲撞的!三小姐!”
谢菱哪会搭理,浣碧走近了看雪雁的脸,见她冷眼看着自己,怒从中来,抬手就狠狠落下。
啪!
四下一静,雪雁大惊:“姑娘!”
刚才在浣碧落掌之前,锦绣飞快松了谢欢扑到那二人之间,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她皮肉娇嫩,五个红指印倏地浮现,衬着雪白肌肤,触目惊心。
众人都愣在当场。
谢欢头一个反应过来,猛然冲上前将惊怔的浣碧撞倒,回身要去拉锦绣,却见锦绣直挺挺地跪在雪雁跟前,怎么拽也拽不动。她扬着脸直直地望着谢菱,一双眼清透得好似雨后的晴空,亮得逼人。
别说是在定国公府,就算是放眼整个京城,都是奴才挨主子的打,万没有主子挨奴才打的。
林锦绣竟然为了护着自己的丫鬟去挨另一个奴才的巴掌。
匪夷所思。
在场的几个主子和下人都神色复杂。
谢菱也未料到,她本还有一丝慌乱,却又料定她的人就算打了林锦绣,林锦绣也不敢如何,因而再看林锦绣脸上那道巴掌印,心里头真快意得很,暗骂其活该:“大家都看到了,是表妹自己冲上来挨的打,我可没叫人打你。”
“谢三,你别欺人太甚!”谢欢握紧了拳头。
“这话我可不爱听,”谢菱心念一转,“本来呢刚才那一下是表妹自个儿凑上来的,不算……不过,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那这样,到底是伤着了表妹,我这边敬你杯茶,你把茶喝了,就当冰释前嫌,如何?”
这真是得寸进尺了。
锦绣扶着雪雁站起来:“表姐给的茶,岂有不喝的道理?自然好。”
浣碧倒了茶递给谢菱,谢菱伸手接过,一只手举着。
谢欢一只脚已经抬起来,要去踢那茶杯,给锦绣一扯,往后踉跄,没能碰到:“你拦我做什么!这破茶你还真打算喝?”
锦绣:“喝,为什么不喝?大家都听到了,三小姐说过,这杯茶以后,今天这事儿就算揭过,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谢菱眼睛一眯。
谢欢还欲开口,一见她半边脸颊已经肿起来,忽然发不出声。
锦绣上前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谢菱笑着拍手,眼睛里却更冷,她向前倾身,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前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们信步而来,登时变了脸色。
那人身着深紫色锦袍,锦带玉冠,脚踩祥云黑靴,身形高阔英武,一只手在腹前曲着,转着扳指玩,另只手懒散地搭在背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到近前,才见是眉如墨画、鬓若裁刀,虽看人的神情极为冷淡,也无损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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