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跟在魏洱身后,来到了一个人工湖畔,十来名卫士和仆役沿着湖边站成一条线。
一名卫士走上前来,指着湖心亭,对魏洱说到:“相爷要先见你。”
极目远眺,亭里的确隐隐的有一道人影。
请汤在湖边稍候,魏洱先走了过去。
半刻钟后,魏洱回来了,也不多语,作了一个手势,说到:“请!”
点了点头,沿着弯弯曲曲的木质小桥,汤朝着湖心亭信步走去。
......
左相的背影逐渐清晰起来。
可能是湖上风大,他穿着一件看起来颇为朴素的白色棉质长袍。
左相缓缓的转过身来,汤竟然有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整个天地跟着左相一起旋转了过来。
......
“这位义士,请受魏衍一拜!”左相突兀的弯腰拜了一拜。
“不敢!”汤不方便上去搀扶,于是侧身闪过了左相的一拜。
望着眼前这个中等个头、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者,汤实在无法将他与权倾朝野的相国身份联系在一起。
“相爷为国事操劳了。”汤感叹道。
“一事无成,不提也罢!”左相摆了摆手。
“相爷不再怀疑在下的身份了?”汤小心翼翼的问到。
毕竟对方远离侍卫在此接见自己,看来起码不会怀疑自己是右相派来的刺客了。
“义士说笑了。义士为了敖堡阖城百姓,冒着矢石之险来到大梁救援,如此义举,已有故齐鲁仲连之风了。”魏衍说到。
鲁仲连是天下闻名的侠士和说客,曾经在秦军挟长平之战的威风包围邯郸的时候,游说平原君不要降秦,后来终于等来了信陵君的窃符救赵之举。
又后来,乐毅率领多国联军伐齐,多年之后齐国田单发起反攻,鲁仲连给聊城的燕国守将写了一封攻心之信,令燕将进退两难自裁而死,从而避免了更大的兵灾。
左相以鲁仲连相比,似乎在说,如果汤此次能化解敖堡的围城危机,那也是能和古人相提并论的侠义之举了。
就在汤还在琢磨如何接话的时候,左相又开口了。
“然则,衍心中还是有几点疑问,还请义士解惑一二。”
“好,相爷请问。”
“刚才魏活已经审问过掌柜了,掌柜说你们虽然说出了切口,但还有一些关键之处没有和他对上,所以他不敢确认你们的身份。”
看着魏衍死死的盯着自己,汤淡淡的回答道:“是否因为切口许久没有更改过了,掌柜怀疑在下是从别处得到的呢?”
左相不说话,等汤回答。
“因为那些关键之处在下根本不知道!”汤说。
“哦?”左相似乎有点吃惊。
“如果在下是堡主派来的人,必定能对上所有的细节,是吗?”汤不紧不慢的说到:“在下之所以不知道其他细节,很简单,是因为派我来的此堡主非彼堡主!”
左相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凝重了,他望了望远在湖边的众人,不知是不是后悔孤身一人在此接见汤了。
“我是少堡主派来的!前几日副堡主敖钦收到右相密令发动叛变,堡主惨遭杀害。”汤悲伤而气愤的说到,“堡主死得太突然了,都没来得及交代少堡主,他所有的秘密就这样被带走了。”
虽然堡主之死尚无定论,很可能是发病身亡,但此时把责任推到右相一伙的副堡主身上,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原来...如此。”左相的脸色稍微变好了一点。
接下来,左相详细的询问了副堡主的叛乱过程以及平叛过程,汤毫不客气的把王离的所有功劳都据为己有,整个过程说得毫无破绽。
听完整个过程,左相又是一稽,“先生大才!”,称呼由义士改为了先生。
汤感觉吹得有点过了,说到:“其实很多主意也不是我出的,我们兄弟几人集思广益而已。”
左相正色说到:“先生兄弟几人既然是鬼谷的传人,平息敖钦的叛乱实在是手到擒来。如此大才,窝在敖堡未免也太屈才了,不如就此留在大梁助我吧!”
“敖堡的事情,相爷有何打算?”汤假装没听到对方的邀请。
“哎,这正是衍的惭愧之处。”
左相转过身去,望着湖面,一只水鸟从水里冒起头,扑腾了几下,朝远处飞去。
“相爷?”汤看到左相貌似陷入了沉思,轻声呼道。
“我昨日就听说了你们的事迹,嗯,就是在你放火烧了大王的楼船之后。”左相再次转过身来。
“大王的楼船不是我烧的,是秘卫的人自己不小心闯的祸。”汤心想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不能承认,左相毕竟是魏王的心腹宠臣,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把自己交出去。
“哦?”左相有点奇怪汤为什么没有认领自己的壮举,接着说到:“其实是我不敢见你们。”
“因为,我没有任何办法能解敖堡之围。与其见到之后再令你们失望,不如我自己躲在这湖上,装作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汤惊讶了,左相竟然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刚才魏洱过来说,义士们又冒着风险闯到我的旧宅去了,我只怕我再躲起来,几位义士都要直接过来拆这相府了。”左相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相爷何出此言啊,在下绝非胁迫相爷,只因相爷乃是敖堡的衣食父母,敖堡有难,不找相爷找谁啊?”汤弓身作揖道。
左相托起汤的双手,说到:“如果我说,就算我不舍得,也不得不放弃,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吗?”
汤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说到:“完全理解,敖堡迟早要被秦国吞并,如果小心应付还可以拖个两三年,但无奈右相苦苦相逼,这次竟然派出了大军,一旦惹怒了秦军,只怕敖堡旦夕不保!”
左相拍了拍汤的肩膀,道:“想必你们身在敖堡的人,已经把各种可能性都分析过了,我实在不用多言。只是愧对你们啊。”
左相又说:“我实在是无以为报,只能赠金千斤,略表心意。”
汤怒道:“千金能救敖堡上下几万条性命吗?”,说罢拂袖便走。
汤走在湖心亭通往岸边的走廊上,一边走一边想,“果然如其他人所说,左相早就放弃敖堡了,为何我总是抱着一线希望呢,哎,是我错了。算了,现在去找右相谈条件也不迟。”
微风从湖面上吹来,似乎满带着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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