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大家一般都是不出门的,只在家里和亲人们说说话。
昨日沛柔与齐延说好了要去大兴,路有些远,虽然天气还冷,他们夫妻二人却也是骑马过去的。
齐延祖父的家在山里,到了山脚便只能步行牵马上去。齐延就一边走,一边和沛柔说话。
“从前我祖父一家也是住在燕京城里的,后来我父亲过继给了老诚毅侯,何氏便让他们又迁回了大兴。”
齐延停下来,指了指半山腰的村落。
“第一代诚毅侯,便是从这个村子里走出来的。我祖父的父亲和第一代诚毅侯是亲兄弟,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并不很远,所以老诚毅侯才会同意过继我父亲的。”
说到这里,沛柔也有些疑惑,“何氏为什么会想过继你父亲呢?真的只是因为他已经成年了,不容易夭折,而且还生的很像老诚毅侯?”
齐延便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后的沛柔。
“同根同源,生的总是有些相像的。偌大的宗族,难道就真的找不出比我父亲更像老诚毅侯的么?”
“不过是相比起来,我祖父一家最是无权无势,将来没法和她争罢了。”
沛柔便道:“那她选了个成年人来当她的继子,难道就不怕他将来不孝顺她?况且你祖父祖母原来就是不愿意的。”
“既然要承袭爵位,就必然要孝敬嫡母,不然京兆府的登闻鼓是做什么用的。若不是出了我亲祖母的事情,就我父亲那个性格,也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在那之前,最让我父亲心中生怨的,就是他的婚事。何氏怕拿捏不住他,看不上他原来的未婚妻子,特意为他求了高门大户的女子为妻。”
“可没想到,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对手而已。”
何氏的思路,倒是和常氏很像。
常氏想过继沛声的时候,也怕拿捏不住他,想为他求娶自己的侄女为妻。可这样一来,沛声反而逆反的更厉害。
张氏恐怕也是一样,她生来也是有几分傲气的,又怎会甘心被何氏这样的人拿捏。
齐延又道:“我母亲刚嫁过来的时候,武宁侯府还没有分家,那时候她还是侯府嫡出的小姐,不是旁支之女,所以心气很高。”
“她与我父亲婚姻不谐,倒也不全是何氏之故。”
“她知道我父亲不过是过继来的儿子,原来不过是个破落户,其实很瞧不上我父亲。我父亲成婚不久之后又纳了原来的未婚妻卢氏做了姨娘,他们之间就更是不剩下什么情分了。”
齐延冷笑了一下,“可她也不想想,诚毅侯府战功卓著,若我父亲真是嫡子,也轮不上她做他的正妻了。”
“武宁侯三代侯爷,也只有第一代侯爷还能算是个英雄。”
“之后她生了我大哥,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我大哥身上。我大哥出生的时候,何氏就曾想把他抱到屋里养,我母亲硬顶着没有答应,连和离的话都说了出来,何氏才罢休。”
“不过后来就很是宠着卢氏生的我二哥。今生你我第一次相遇,不就是我二哥侍奉她出门的。可惜二哥英年早逝,不然,这爵位落到他身上也不错。”
这好像还是今生齐延第一次和她说起有关爵位的事情。
她知道齐延也心高气傲,他又有能力,是真的看不上这一个小小爵位的,所以她一直默认他们夫妻是不要这爵位的。
可前生应当就是齐延袭了爵,不然他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嘉懿堂里了。
沛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他说他没有续弦,可不代表他没有妾室,也许还会有孩子。
“前生你不在了以后,爵位留给了谁?”
齐延似乎也听出来沛柔语气有些不善,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时候的诚毅侯世子是思哥儿,自然就是他袭爵了,怎么了?”
世子是思哥儿,也不代表他就没有妾室。
沛柔还是有些不高兴,“你和我说实话,你后来有没有再纳妾,通房丫鬟什么的?”
齐延哭笑不得,“天地良心。当然没有了,你走了之后,嘉懿堂里也就再没有别的女人了。我的日常事务都是重乔一个人在打理。”
“那重英去了哪里?他后来不跟着你了么?”重英是齐延身边的另一个小厮。
齐延便道:“若是没有重英,何霓云也不能那么容易就拿到我的那枚小印。他后来被我远远地打发到了西北去。”
“今生我既然知道他要背叛我,也早早的把他打发了。”
说到这里,齐延又道:“其实我有些不明白你,既然你也明知道纫冬是叛徒,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不要留她在身边。”
沛柔理直气壮,“因为我以为我今生绝对不会嫁给你啊。我就是想看看,在背后指使她的人到底是谁,是我娘家的人,还是诚毅侯府的人。”
“若我不再进诚毅侯府,她还会不会背叛我。”
“这样做有意义吗?”齐延有些不赞同,“这样危险的人,还是早些遣开了的好。”
沛柔便道:“不是已经把她打入冷宫,守着库房了吗。”
“可她还是在府里啊。”
“那……”沛柔忽然想到了什么,“织夏被何氏拷打的时候,纫冬也在府里。同样是我的大丫鬟,为什么她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她是何氏的人?前生她是和小常氏和谋来害她的,她却总觉得小常氏其实也拿捏不住她。
那时候并没有出何霓云被捉奸的事情,小常氏和何氏之间也就没有龃龉,联手害她,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纫冬不是何氏的人,至少前生不是。”
“前生她拿了那支蛮蛮玉簪来找我,说你殒命在定国公府的大火里的时候我就没有信她,后来又拷问过她到底为什么要背叛你,谁才是她背后的主使。”
齐延看了沛柔一眼,“她却说没有,没有谁将她收买让她这样做。她恨你们徐家人,能害死一个算一个,谁愿意害你,她就可以和谁联手。”
沛柔心里渐渐浮现了些不快,“前生我待她虽然没有今生这样好,可总也不算差。我知道她家里的事情,也并不是我造成的,她怎么不讲道理。”
齐延便道:“这世间还是讲道理的人少。”他知道沛柔不高兴,选了别的话题来说。
“你还记得我们新婚第二日,去祠堂祭祖,主持仪式的那个老人么?他就是我亲祖父。”
沛柔心里的不悦就全换成了讶异,“你祖父?何氏不是不愿让你祖父他们和你亲近的么,怎么又让他来主持仪式?”
齐延笑了笑,“我祖父私下和我说,想看看我的妻子。”
“他的意思是如今日这样,我带你来大兴,或是他进燕京城的时候,让他和你见一面,可我却不想只是这样。”
“何氏养我,便是想着我有朝一日承袭爵位能好好奉养她,却没想过我长大之后也有和她离心的可能。”
“和你成婚之前,我已经是两榜进士,又得了今上青眼,不再是在她膝下玩耍的无知幼童了。”
“从那以后,就只有她看我的脸色的时候了,我坚持要如此,她自然也只能笑着说好。”
“更何况这件事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受益,那日几乎半个宗族的人都来了,能不知道在祠堂主持仪式的是我亲祖父么,她倒是又在族人面前赚了个好名声。”
齐延滔滔不绝,沛柔却早已经走神了,她在想自己那一日的表现。
她是故意要在齐家人面前表现出些傲气来的,反正她前生尽量好相处了,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还不如一开始就给她们下马威,往后无事也不要到她眼前晃悠。
可她没想到那个老人居然就是齐延的亲祖父。
也不早些说,该死的齐延。
齐延像把她看穿了似的,见她不跟上来,就停下来拉了她一把。
“放心吧,你那日在我祖父跟前也没什么不得体的。而且看人也不是只看一日,我和他说过许多你的事情,见我得偿所愿,他才会提出想见见你的。”
“你若是觉得那日你太傲气了些,今明两日就在我面前温顺些,多给我些面子,我祖父看了,自然就喜欢了。”
沛柔没有理会齐延的揶揄,“那也就是说,那一日我还是表现的有些傲慢了?那祖父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齐延觉得此刻的沛柔,实在有些别样的可爱,“在府里那些人精面前你都没有害怕,不过是见个老人家,你有什么好怕的。”
“那不一样。”沛柔却觉得此刻的齐延越发烦人,早知道是这样,她恐怕就要找借口不来了。
齐延干脆松了马,让飞隼去旁边的林子里走了走。他走过来,牵了沛柔的手。
“你是燕京贵女,从小又在宫里出入,有些傲气本就是难免的事情。若没有这几分傲气,你才不像你呢。”
“更何况我们才是夫妻。就算你再蛮横无理,再不懂人情,也是我自己选的妻子,承受这些,我也甘之如饴。”
“你就不能换些词,我有这么坏吗?”齐延今天还真是很讨厌。
齐延望着她如舜华一般美丽的面容,忽而又忍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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