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碧青百岁是……是你爹费劲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宝贝啊!那……那宝贝治好了你娘我的顽疾呢!你……你都不记得了吗?
你爹的确不是个管家,他只不过是镇上的一个普通花灯匠罢了。你爹的事我不想你知道,想着你失忆了应不会注意,所以才编了那些谎话骗你……
虽说这虫豸值不少叶币,可作为如此大的一座府邸的女主人,想必见过的金银财宝也不少,可那天张夫人对碧青百岁的紧张程度并不像一个见识过许多稀奇珍宝之人,反而如同一个偶得珍宝的盗贼……
其实我一直有些不明白。你说那负心汉都这样对她了,阿玦她怎么还不醒悟,还天天站在庄口那眼巴巴地等他回来!
他不是你们听到的那样。
阿玦,我要娶你。
爹,此生除了阿昊,女儿谁都不嫁。
我阿昊,今生定不负阿玦!
今生,惟愿两不相负。
你的病有救了,阿玦!我终于打听到了消息!这一次,这一次一定可以彻底医治好你的病!
若是当日我没有阻他,或许他早已找到了医治我的方法,也许早就回来了。
我只是太过害怕失去你,害怕到已经疯了。可你为什么不信我?阿玦,你为什么不信我?
年少时总道两不相负。殊不知,我之不负却非他之所愿,他之不负也非我之所盼,而就是这非愿非盼,竟成了我们互相伤害的理由。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阿昊和另一个女子亲密的样子。我不能让阿玦浪费一辈子去等这个人,她等了十八年已经够了,那个人不值得她继续等下去。
不可能……不可能……我相信阿昊……我要相信他……
阿玦一生不悔,至死深信两不相负,唯一遗憾,却是生死不逢君。芳华十八载,却与风雪过。
那小伙子身上中了那女强盗的一刀后,自觉命不久矣。于是将他那什么宝贝托付于我,告诉我一定要交到他故庄的妻子手中,还托我告诉她,让她病治好了后便另寻人嫁了,不要再等他了……
夜央的脑海中反复回忆着自入故庄以来所有的事,那些声音在她的耳旁止不住地反复回响。她蜷缩在椅子里,抱紧了双腿。她的神情是麻木的,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她坚持要回去告诉阿玦她看到的片段,阿玦就不会含怨而终。如果她听白羽的话先来到这桥村,也许就会先听到事情的真相,也许还能从回头去找那张夫人抢回碧青百岁去救阿玦。也许……可那些也都只是也许。
阿玦死的时候,若说她没有一点自责和内疚的话,那都是假的。当时她尚能安慰自己是将阿玦从等待中解救了出来,可如今呢?她还能找什么理由去逃避阿玦的死?房间里分明空无一人,她却觉得无数双眼睛在替阿玦看着她,替阿玦质问她。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石老爹对她说的话:“你这丫头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表露出来,虽说不是坏事,但凡事偶尔也要知道放下,不要太过执着,否则终会害苦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别人。”如今,石老爹的话算是应验了,她不仅害了阿玦,也让自己内疚不已。夜央将头深深埋了下去,窗外的光亮却越发刺眼。
若是夜衣在就好了。夜央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希望夜衣在这里。她也说不清自己对夜衣的感情,只是觉得他总能带给她温暖,总有办法让她安心下来,总是很耐心地在她身边为她打点好一切。
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在晨光中出现。夜央惊愕地抬起头来,适应了光亮后才看清来人,可那人却并非她所盼之人。是啊,夜衣身为皇子,又哪有空闲来找她?
“小石头刚刚睡下,我来看看你。”白羽走进来,将门反手关上。
夜央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
白羽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却不自觉地冷了下来。他走到她身边,用身子遮住了外面透进来的些许光亮:“你若真的没事,不会对我笑,更不会笑得这般勉强。”
“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会对你笑了,不可以吗?”夜央说着,脸上却再笑不出来。
白羽摇了摇头,一句话直戳夜央的心底:“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原来犯了错也会逃避。”
夜央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瞪着他,紧咬着唇,眼眶虽然红了,脸上的倔强尤在。她生气了,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生气,可偏偏白羽这句话堵得她无话可说。一时气急之下,伸出右手便向白羽挥去,可惜她忘了眼前站着的人是昌羿大人的亲信,是皇爵大人的护卫。她的手几乎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角,便被他一手轻松扼住,动弹不得。
“是,我是只会逃避!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冷漠无情吗?”她用力甩了甩手,却发现白羽根本没有放开她的打算。“是我害死了阿玦!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我!我内疚,我自责!如果不是我多事,阿玦就不会死!她甚至有可能等到阿昊用命给她换来的碧青百岁!那个张夫人之前明明有那么多破绽,明明就那么明显,可是我却没有看出来她口中的花灯匠就是阿昊,她那只碧青百岁是抢来的!都怪我,都怪我!我害死了阿玦!我害死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她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也挣脱不了白羽的手劲,只能将所有的无奈和痛苦诉诸于口。随着声嘶力竭的发泄,她全身都在颤抖着,手上已没有了力气,也不再挣扎。她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一只手仍被白羽拎在空中,而另一只手只能无力地掩面,试图隐藏她脸上悄悄流下的两行清泪。
白羽抓着她的手的力道渐渐轻了,眼中的神情不再那么冷漠,而是柔了下来。他蹲下身来,轻轻舒了口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说着,他顿了顿,生硬地伸手到她背后轻拍着她的背:“有时候,你什么都不怕的神情甚至让我都感到害怕,我宁愿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夜央听到他的话,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可在看到他的眼神后,更加难以忍受心中的愧疚。啜泣声渐渐大了起来,伴着含糊不清的呢喃:“我…不该那么固执…我……听你的……”
在听清她呢喃的那句话后,白羽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宠溺的笑容。他笑起来如同温暖的日光融化了冰山的寒雪,又如同柔和的春风吹绿了冰封的枝桠,只可惜夜央没有看到。
当阳光照进房间里,眼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哭得累了,也就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熟睡着,而他有些生涩地用那只熟练使剑的手搂着她的肩,就这样静静坐在地上看着日头一点点升高。
“阿央姐姐,阿羽哥哥!你们——呃……”小石头冲进房间的时候,没想到眼前竟是这样的场景:白羽坐在地上背靠着椅子腿刚刚睁开眼睛,而夜央则是仍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斜倚在他的肩上,还在睡梦中……
“打、打扰了…我、我先去找点吃的!”小石头迅速地将刚跨过门槛的一只脚抬了回去,顺带飞快地关上了门。
白羽在他推开门的时候便已醒了,本能地想去拿剑,可谁知他的剑被压在了夜央的身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石头进来然后又尴尬地出去。
“嗯……”夜央则是被小石头“咚咚咚”飞快跑开的脚步声给震醒的。她睡眼朦胧地抬起头,却看见了白羽俊朗锋利的脸庞,吓得立刻清醒了过来。本想站起来,谁知保持着现下的姿势一天,腿早已麻了,最终还是白羽起身将她抱起放在了床上。
他弯腰拿起地上那把他一向珍视的黑剑,回身对她道:“若是困便再睡会,我先去打探消息。”话虽和平常并无二致,可如今夜央听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同。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白羽离开房间。关上门,房间又暗下来,唯有村里的灯火和人声透了进来。她用一床软被将自己裹紧,虽然心里对阿玦的死仍不能完全放下,可总归感觉不再那么难受了。也许是多亏了白羽?
门外,白羽没有离去,而是正盯着门口的一处木质栏杆。那栏杆乍一看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可是仔细看却可以发现上面用了不知是什么汁液画出了一道繁复的花纹。白羽用手覆在那花纹之上,那花纹闪现出月白色的光亮后便立刻消失了。
白羽回头看了一眼夜央所在的房间,见那房间没有异动后,这才抬步离开。他离开的方向不是灯火通明的闹市,而是村外的荒野。
人声渐渐远去,而今夜的月光也在云层后有些朦胧。自出了桥村走过影河后,一路上便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和风在草地里穿行的声音。
又向前走了几步后,白羽终于停下了脚步,没有转身道:“还不出来?”
一人从他身后的影子里走出来,不仅走路没有一丝声音,就连容貌都仿佛融进了黑暗一般:“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跟在你身后的?”
“即便你伪装得再好,影河也会显出两个影子。”
“哎,看来永远也没有办法只做师兄你的影子。”说话的人走到了白羽面前,她左手持剑,笑意盈盈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说吧。新任务?”与她不同,白羽的表情很是认真。
“师兄,你昨日可是待在了她房中一天?”左剑说这句话时笑容比刚刚更盛,目光却更加阴沉:“你不要忘了你的任务。”
白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他眼中的寒气却是毕露无遗。他扫了一眼她穿着的月粉色小袄,冷冷道:“不要再穿这件了,她察觉到了。”
“她知道又何妨?我不介意告诉她这件小袄的来历。怎么样,我穿着好看吗?”左剑说着,有些骄傲自得地转了个圈。
“若是没有任务要交代,那我就走了。”白羽说话间便要转身离去。
左剑丝毫没有被他的冷漠影响,反而是站在原地冷笑着把玩手中的剑,漫不经心道:“若是你不想知道皇子殿下现在在哪的话,那你就走吧。”
“你说什么?”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白羽闻言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他来了?”
左剑拍了拍手,收了剑,一副坐等好戏的样子:“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想来你的任务更重了吧,那个人说现在谁都猜不透夜衣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我劝师兄你最好小心点。”白羽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身后之人脸上的笑容和她曼妙的身姿却慢慢消融于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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