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疑虑,夜央也顾不得那么多,睁大眼睛再三确认那男子手臂上的伤痕,那位置和深度确实像阿玦讲述的那般。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四周,此时的这间屋子并不像荒废了许久,倒像是有人在这里住了许久一般。
尚在震惊之余,她又瞧到了坐在她眼前的那女子伸手去摸那似是阿昊的男子的伤口。夜央听不到他们说话,可从那女子的动作可以看出,她定是在心疼他。而那阿昊也毫不避让,反倒是抬手向那女子怀中伸去。
这便是让阿玦苦苦等了十八年的阿昊?就在阿玦傻傻地为自己的行为愧疚的时候,她等的阿昊许是早已在此处和别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这样的男人又凭什么让她至今仍苦苦守候着?
夜央想着便不禁火上心头,猛地站起身来准备去打断这对狗男女接下来的动作,可那两人和明亮的烛光却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同时消失。屋内又回归黑暗,唯有月光幽幽地照在积满灰尘的桌面上。
夜央这才意识到那些不过是幻影罢了,可能曾经发生过,又可能始终是她所想幻化而成。平静下来后,她又坐下,可心中却始终无法忘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和故庄的阿玦。
“阿央姐姐,你没事吧?”小石头被她这忽然的一起一落给吓得不轻,连忙走了过去。因为够不着那石床,他只能蹲在她的脚边,仰头看着她。
夜央低头看了看小石头纯真无邪的面容,摇了摇头,眼中有些许悲哀,自言自语道:“若是花上一辈子去等一个不值得你等或者等不到的人,该有多么凄凉……”
“你是在说那个阿玦婆……呃……夫人吗?”
“也许是吧。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真相,不让她再苦等下去?”
“真相?阿央姐姐,你在说什么?”小石头一脸好奇地问着。
“什么都不要说。”白羽不知何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两片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焦流叶,里面盛着满满的清水。
夜央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在门口的,也不知道他知道些什么,见他如此笃定,不免有些奇怪:“不要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不管你知道了什么,都不要说。别人的事,尽量少管。”
夜央这才想起来,最初便是白羽这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让她对他一直心有戒备。听到他的话,她反倒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为何不管?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阿昊和另一个女子亲密的样子。我不能让阿玦浪费一辈子去等这个人,她等了十八年已经够了,那个人不值得她继续等下去。”
白羽听到她说“我看到了”时脸上的神色明显变了一变。夜央认为那神情自是不相信,于是便将她看到的幻影全部说了一遍,包括之前看到溟王和那女子的部分,自然也顺便提了提左剑身上的那件小袄。
“啊!阿央姐姐,你所说的溟王的故事和我从老爹那里听到的一模一样啊!甚至……甚至还要清楚一些!你是怎么做到的?”小石头听完了后倒是异常地兴奋,而一旁的白羽却是冷漠不语。
“我不知道,它们时不时会出现。可是一旦有人打扰我,或者我有所行动,它们就会消失。”
“不管你是如何看到这些幻影的,也不管这些是真是假,你都不该多管闲事。”沉默了一会后,白羽终于说话却没有惊异于她的幻影。
“若是曾给予我们帮助之人的事都要撒手不管的话,那对你而言,我这个只是个‘任务罢了’的事情你是不是也不该多管?”夜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是太过在意阿玦的事,一时冲动便说了这么一句略带刻薄的话,而这句话显然让白羽本就苍白的脸色有些发青。
这句话一出,一时间气氛突然冷了下来。许久之后,白羽才板着脸看了一眼她,转身冷冷道:“睡吧,若是明晚你起来时依然想不通,那我便不拦你。”
晨曦入室时,夜央躺在那石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愧疚着刚刚的话说重了些,还是在介意着这张床上曾经睡过那一对男女,或是在担忧着身在故庄的阿玦是不是又已白等了一夜,而此时正依旧怀着希望提着微亮的琉璃灯往庄里走。她强迫自己只想着最后一重原因,却依旧让这个白日格外漫长。
当黄昏最后一缕光亮终于落下时,夜央才微微有了睡意,可昏沉间却感到了有人走到了床头。那人一身黑衣,双手怀在胸前,在黑暗中用清冷地声音说:“若是你想回去,此刻便须动身。今夜怕是有雨。”
夜央感觉自己脑袋沉沉的,可神智却尚还清醒。她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却是觉得全身没有什么气力。摇醒了一旁的小石头,一行三人便又上路了。
果不其然,如白羽所说,三人刚出林子,天上便下了蒙蒙的细雨。想来若是尚在林中,泥泞的土地难免会难走许多,夜央此时却不得不对白羽心存感激。
三人匆匆走回故庄周遭的谷地时,雨又下大了许多,而他们似乎也花了不少时间走回来,小石头解释说是因今日幻土变动比之前要大,是以今夜怕是很难再回到那片林子。夜央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白羽,自从她昨夜在左剑面前再次被强调了是任务后,她便格外在意会不会耽误了白羽交差的时间,惹得他不高兴。可白羽除了昨夜一时的脸色发青,也并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
漫天大雨中,故庄的那盏琉璃灯格外显眼,为来人们照亮了进庄的方向。还是同第一次入庄时一样,三人刚出谷地便看到了阿玦凑上的脸。这次三人倒是没被吓着,反倒是阿玦惊了一惊。
“你们?”在雨中,阿玦的声音苍老也疲惫了许多:“你们怎么回来了?还满身是雨?途中不顺利吗?赶紧回我屋里坐坐吧。”说着,只见她提着那盏灯,颤颤悠悠地转过身朝着那小屋走去,走两步还不忘回望一眼谷地,深怕错过了什么。
夜央自见到阿玦后便有些不自在,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开口,可她白昼未眠,此时脑袋也是晕晕乎乎的,十分不顶用。
“来来,擦擦吧。”阿玦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火盆,完全不在意早已湿透的自己,倒是给他们三人拿了几块干布巾。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啊,你们别看我这样子,我是习惯了,这么多年雨雪天都这样过来了。倒是你们,年纪轻轻的,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阿玦越发这样温柔地笑着,夜央便越觉得难以启齿。
如何告诉她她这么多年受的苦难等来的却是无望?可若是不说,莫非还要她继续这样等下去?
“那你们好好在这里休息,我还得回庄口去等着。”不等夜央在心中挣扎,阿玦便已转身。
“……阿玦,我看到阿昊了。”深吸一口气,夜央还是开口阻止了她。她声音虽轻却十分沉重,没有一丝喜悦,满满的悲哀似要溢出。
闻言,阿玦拉开门的动作立刻僵住了。虽从夜央的语气里,任何人都能猜到后面的事情,可她还是缓慢又缓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渐渐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你说……什么?”
“我……看到阿昊了。”夜央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句话,看着她因激动而微红的眼眶,许久后才艰难道:“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了。”她终是没有忍心将细节说出,这短短一句却已用尽她此时全身的气力。
“你说……什么……”虽然两句话是完全一样的,可是听到阿玦的这句话时,夜央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从阿玦布满血丝的眼中看到,有种光亮彻底地碎了,化为灰烬落在了阿玦的心上,再也没有风能吹散。
“这不可能……姑娘你可不能乱讲……你一定是看错了……那不可能是阿昊……阿昊走的时候你才多大呢……就算现在遇到也不会是他……”阿玦虽然口中这样说着,可她的手却一直颤抖着,越来越明显,连带着手中的琉璃灯也晃晃悠悠。
“可是他手臂上的刀伤和你说的一样。”说这句话时,夜央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那盏琉璃灯在颤抖着。可是维持着最后一点点神智的她知道,这些必须告诉阿玦,不能让她再为了一个不会回来的人继续痴等下去。
“那也有可能不是阿昊啊!对不对!对不对?夜央城中有刀伤的人多了……那不会是阿昊的……那怎么可能是阿昊?阿昊他说过此生不负我……他手好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我做了这盏琉璃灯!你们不知道,他一个人回去找了那块毫无瑕疵的琉璃找了三天,又不眠不休地烧制了三天……他的第一盏灯没有上交皇族,却给了我!你们不知道……不知道……阿昊他对我有多好……他会在下雨天为我撑着油纸伞,小心翼翼地牵着我的手……他会在冷的时候为我披上冬衣会将我的手捧在他的手心……他会……”
阿玦就那样如同疯了一般絮絮叨叨地低声诉说着,诉说着和她苦撑到现在只为见他一面的那个人的过往,诉说着他对她的好,诉说着她的不相信。可满脸苦涩的眼泪终是出卖了她的心,她还是相信了夜央的话。如果不是这样,她的声音不会沙哑到无力,也不会颤抖到呢喃。夜央想劝她,可此时却也是有心无力,本就疲惫的精神随着淋过雨的潮湿越发困顿。
“不可能……不可能……我相信阿昊……我要相信他……”伴着什么东西落地时发出的响亮而又清脆的破碎声,夜央终于在她的喃喃自语中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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