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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聪浓思通看书 > 落凤残阳 > 84、洛阳城血雨腥风 元子攸终将计成
 
  公元530年农历八月,尔朱荣入洛阳已有两月,虽然殿上几次三番试探元子攸是否杀他传言为真,却因元子攸的反问,“听说天柱大将军要杀朕?”而无言以对,而英娥因对前朝的担忧,影响了胎位,尔朱荣念及女儿的不易,为缓和和元子攸的矛盾,进宫只带数十精锐,且入宫之时便卸甲解兵器,以示无异心。可惜元子攸属下的帝党,却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诛杀之策,第一次宴请尔朱荣和元天穆时,因尔朱荣的提前离席,致使杨侃刺杀不成,元子攸却不放弃。

  农历九月戊戌日,洛阳城乌云低沉,压得雷声阵阵,转瞬间风趋雨急,若引来黄河水倾泻,湿透的人群四散寻找着可以暂避的屋檐,瑟瑟发抖。冷冷清清的街道,一行军队快马前行,领头的是一身黑色铠甲的尔朱荣,紧随其后的是长子尔朱菩提和司马子如,马蹄踏过,水声低沉,尔朱荣不发一言神色冷峻。

  原来这一天英娥有胎动之状,馥枝报于张皓颂,元子攸听到消息后脸上露出的不是将为人父的喜悦,反而是一种大事将成的成竹于胸。张皓颂虽然为主子的反击感到开心,却担忧夫妻的反目成仇,馥枝如此护主,想是连带着他也不会再理,他不知哀叹多少次,两人其实心意相通,却总是隔阂万重,每次当他解开一个疙瘩,便有数百个在后面等着他去解决。馥枝的脾气渐渐的变坏,越来越对他不耐烦,他看着佳人赌气转身时的不住自责,眼见那梨花带雨除了手足无措,他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表面慢慢淡了她,暗里天天跟云枝打听着她的每处细微。英娥经过赵良元诊断只是预产将近,所以胎动频繁,元子攸命人对内封锁消息,对外宣称英娥难产,命悬一线。北乡公主爱女心切,一时情急竟至昏厥,尔朱荣便安抚她在家休息,自己入宫探视,怎知这一去便是囫囵掉了头颅,做了个黄泉路上的冤死鬼。

  明光殿内有种不安的焦躁,元子攸捧着杯子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不知道这次的胜算是多少,他选择明光殿是想让尔朱荣放松警惕,因为这个宫殿只是一般宴请皇室及官员的地方。当尔朱荣一身雨水的迈进大殿的时候,他只知道这次他避无可避,生死存亡的角逐即将展开。司马子如大殿门外的那刻似乎嗅到了殿内的空气充满恐慌,他环顾四周,元徽、元彧、李彧、温子升、高道穆、杨侃等亲帝党皆聚在殿内,尔朱荣的门生一个都没有,而元子攸最近的奚毅却未见踪影,狡猾如他,借口腹痛,要如厕,先请尔朱荣等人入内后,他一路小跑遛到殿外一处山石下藏好,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殿内的动静。

  尔朱荣大步迈入殿内,他凌厉的眼神盯着每个人的表情,看的这些人不禁心里直发毛,生怕他看出自己的惊慌,有的故意避开尔朱荣的眼神,有的强打精神对他行礼。尔朱荣眼睛慢慢逼视着元子攸,他步步向前,每一个落步,元子攸心跳便加快一次,他感到自己背后冷汗已经打湿了龙袍,那种感觉和当年在殿内被刘腾逼问一样,只是他却没有了当年的镇静和果敢,那时候的无所畏惧和今日的患得患失形成对比。

  一旁的温子升怕他露出马脚,轻轻提醒,“皇上,您失态了。”元子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色,他故作镇静地将杯盏放下。

  尔朱荣并不行礼,正欲发问,尔朱菩提却因担心英娥首先发问,“皇上,我姐姐可好?”

  元子攸眼眶微湿,摇摇头道,“都一天一夜了,朕实在没法,才惊动天柱大将军。”

  尔朱荣昂首阔步直接走到元子攸面前,大声问道,“一天一夜?皇上,皇后与您共过患难,若非她,本王想您应该知道如今坐在这龙椅之上的是谁,如今她在产房命悬一线,为你们皇家诞血脉,您呢,召集这帮大臣在这大殿又是何意?此时您不该在嘉福殿么?”

  元子攸被质问连连,反而使他镇静了下来,他拿着案上的诏书递于温子升。“朕便是因为皇后难产,朕心下烦忧,已然安排众妃在永宁寺为皇后皇子祈福。召集群臣便是刚刚拟了这份大赦诏书,想着便是宽宥天下,赦免那些因战乱而成的犯人,以此为皇后积福,朕之心,还望阿爹明察。”

  尔朱荣第一次听元子攸称呼自己阿爹,心里一时触动,竟未查验诏书内容,任凭温子升直接拿出了明光殿。尔朱荣整整衣冠,“皇上,公主着实担心皇后的安危,不如领臣进去探视一下,也好让公主安心。”

  元子攸拾阶而下,握着尔朱荣的手道,“阿爹说的是,只是上党王今早进表也是表达了对皇后的担忧之情,不若等上党王入宫,一同前去。”

  尔朱菩提不解问道,“这是我们的家事,皇上为何寻来上党王?”

  元彧怕元子攸露出破绽,上前应对,“是这样的,皇上已召集臣等商议定,若皇后所生乃是皇子,便立时立为太子。此事重大,定要上党王这样的重臣共同在场方显郑重。”

  这句话正中了尔朱荣的心思,他开怀一笑,“好,好,难得皇上有这份心,想这天下也只有我尔朱荣的孙子才配为天下之主,皇上此番思虑甚周。”

  正说时,只见元天穆匆匆而至,元子攸见她他入内,背倚东墙向西正襟危坐,赐尔朱荣、元天穆在御榻西北面不远处南向落座。

  元徽见人已到齐,他悄悄将手心的汗在衣襟上擦拭干净,正步走出队列,对元子攸行跪拜大礼,“臣祈愿皇后母子平安,自愿减奉三年开粥棚赈济灾民。”

  这在尔朱荣等人看来正常的举动,表忠心的话语,却是他们的催命符。只见元徽话音刚落,明光殿殿门瞬间被关,门后涌出数十刀斧手,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从东门杀入,奚毅领着数百勇士从大殿屏风后闪出,举刀直劈而来,所有的刀剑全部指向尔朱荣,大梁上一张大网向着他撒来。尔朱荣大惊大呼不妙,他没想到谣言成真,这个他自以为的傀儡皇帝元子攸竟然利用他的女儿诱捕他,他一个翻腾越出网外,来不及躲避的尔朱菩提和元天穆被网在内,面露惊愕之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来不及呵斥,便被刀斧手直接乱刀砍死。殿外听到厮杀声的司马子如,吓得浑身筛糠似的乱颤,顺着墙根连滚带爬地逃出宫外。

  那尔朱荣看着自己长子惨死,怒火中烧,赤手空拳夺下一侍卫的刀剑,直刺元子攸,他怒道,“你个黄口小儿,真想杀了本王不成?”

  奚毅挡到元子攸面前,与尔朱荣近身搏斗,一旁的刀斧手不惧生死将他团团围住。

  元子攸正色骂道,“你这乱臣贼子,朕想除之已久,今日不杀了你,何以告慰河阴之变数千亡灵,何以安这天下民心!”

  “元子攸,若非本王,你这江山早不知姓了谁,本王看在娥儿的面上让你坐这个皇位,你果真以为是你堪配此位?你何德何能,文不及那死的元颢,武不及你大哥,德不配为君,行不配为子。如今你的妻子生死在侧,为你分娩麟儿,你却在这大殿弑杀她的兄弟,还想杀她的父亲。本王如今就想问你一句,她若非我尔朱荣之女,你可有半分真心待她?”

  尔朱荣说完见元子攸分心,想擒住他逃离皇宫,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尔朱荣闪身躲过鲁安的砍杀,身影一晃,抢到御座旁。却只见元子攸从御座之下拔出一柄长剑破空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尔朱荣大意之下,被元子攸一刀刺中,他站立不稳“咚”的跪下,被紧逼而来的奚毅一跃而上,生生砍断了举剑的手臂,其他人一拥而上乱刀砍下。一个叱咤疆场的一代枭雄怒瞪圆目,口吐鲜血而亡,身子僵直却不肯倒下,惊得胆小的元徽不住擦着冷汗,趔趄着退到元彧身后。

  元子攸看着尔朱荣的尸体,却没有臆想之中的喜悦,他最后的话问住了元子攸。是的,这么久他可曾半分对英娥,是否所有的真心都留在了瑶光寺,他为她悸动过,疯狂过,可以整夜守候在外,后来一切都变了。河阴之屠,屠了他们的爱情,那鲜血淋漓蒙住了他的心,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撕开时还是猩红的血,他的耳畔只有亲人的惨叫,眼里只看见他们的残肢,那惊恐死不瞑目的双眼,微微张开的嘴仿佛每夜都在嘶吼着,“杀了尔朱荣,杀了他,为我们报仇。”若是开始是满满的仇恨,让他选委曲求全的亲近,后来他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个皇位?

  他缓缓看向身后那张龙椅,有些怅然若失,他一步一步踱上台阶,扶着龙椅上那吐珠的盘龙,缓缓坐下,看着殿下欢呼的群臣,他轻声唤来张皓颂,低语,“帮朕去看看皇后,悄悄的,前殿之事瞒住了。”

  张皓颂看见了元子攸眼中的柔情,他默默退出,来到嘉福殿外,悄悄从门口张望着殿内那倚在窗前怔怔看着天空的英娥。若是天命如此,除了嗟叹又能如何,他抹了把泪,没惊动任何人地又悄悄退出回明光殿复命,因为此时他也怕见馥枝。

  那漫长的永巷,厚重的青石,刀劈斧砍的痕迹被雨水冲刷后格外明显,渗入石内暗褐色的是亡者的鲜血,低低诉说着这些年的山河破碎,人命沉浮如雨打浮萍,不堪一击。张皓颂感觉到身后有人,他回身望去,一个人影迅速藏入墙后,虽一闪而过,那熟悉的身姿是馥枝无疑。他们默契地不让彼此为难,只是默默低头流泪,在这个“皇天不纯命,百姓之震愆”的世道下,不过是渺渺茫茫看不见未来,连手指责天的勇气都没有,除了顿足而泣又有何为?

  公元530年农历九月二十五日,元子攸升驾阊阖门下诏曰:盖天道忌盈,人伦嫉恶,疏而不漏,刑法之下没有遗漏。所以吕、霍之门,祸患灾难隐伏;梁、董之家,过错征兆在此。自孝昌末年,国运维艰,女主乱政,监国无主。尔朱荣身在晋阳,同忧王室,建起义旗,大会盟津,世人力推,共成鸿业。论其开始的打算,并非没有劳苦功勋。但是有始无终,未能持之以恒善始善终,朝夕之间,豺虎之声已露。河阴之战,竟然亲近尽戮。满朝王公大臣,一朝命归黄泉。宗族亲戚,寸草不留,内外股肱,尽数不存。尔朱荣假弄无威,终危神器。当时国事仓猝,没有来得及问他大罪。不久又因葛贼横行,尔朱荣马首南向,让其舍过责成,平定丑虏。等到元颢问鼎京城,朕大驾北巡,又让他勤王左右,展力所行。以此论其功绩,也可补其过错。尔朱荣位极人臣,封地横跨齐鲁,对他的这种礼遇,还有谁能超过呢?但他心如猛火,山之茂不足以供给其暴政;骄横跋扈,江河无以充其溢。既然金革战伐之事稍宁,地方渐安,尔朱荣不推天功,专为己力,予夺任情,奖罚肆意,无君犯上的形迹,与日俱增。尔朱荣所犯下的罪行,拔发数其罪,不足以尽数;斩竹书过,哪能穷尽。又自恃是朝廷宗贵,暗中谋求叛逆,藐视皇天,窥视皇位。乃有裂冠毁冕之心,将做拔本塞源之事。皇天既然厌恶动乱,民众也同样痛恨祸患,对与他同恶的臣子,望能密来检举。一定诛杀,罪不容赦。又元天穆本是皇室末属,名声威望素来微贱,遭逢魏廷际会,也颇参预义举。而他不能竭其忠诚以奉事国家,又弃本逐末,背同附异,为尔朱荣出谋划策,成其祸心。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已与尔朱荣一同伏诛,自遗罪恶于其亲戚。元恶既除,人神庆泰,便可大赦天下。

  同日,命武卫将军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渊率兵镇守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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