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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聪浓思通看书 > 落凤残阳 > 76、萧宝夤坦然赴死 尔朱荣疑心高欢
 
  公元530年6月,万俟丑奴不得已而放弃平亭(今甘肃泾川北),想返回高平,又被尔朱天光部将贺拔岳率轻骑追上,双方交锋力战整整一昼夜,次日万俟丑奴兵败在平凉长平坑(甘肃省平凉市东北红河畔)被俘。丁卯日尔朱天光大军开拔进驻高平,萧宝寅自知无力抵抗,率部下开城门投降,不久便被尔朱天光将他们押送到京城洛阳,交由元子攸处置。

  元子攸下诏将二人羁押于闾阖门外大树旁示众,让洛阳民众围观三日,极尽羞辱之意。万俟丑奴一介蛮夷,本也出身不高,所以毫不在意。偶尔见到人群中有相貌端正的少年妇人还调戏两句,一副泼皮无赖相,惹来百姓投掷,直砸的头破血流,也不在意。本来就是将死之人,他狂笑几声以示嚣张,连看守的士兵都懒得理他,实在恼怒时啐他两下便转头继续喝酒,一任百姓辱骂殴打他。

  而萧宝夤保持着皇族的傲气,始终昂着头一脸平静地目视远方,他在望着梁国的方向。此时他无比思念家乡,只是今生复国再无希望,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涣散,壮志未酬的悲怆感充满内心,那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连准备前去刺杀他的馥枝看了,都忍不住敬佩他的情怀,可是灭门之仇,如何能放的下,英娥知道拦不住她,早打点好了守卫,对她的到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缓缓走近萧宝夤,撩开自己的头纱,眼中充满杀气和恨意,“萧宝夤,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如今你是不是后悔错把长安当建康,到头来终究一场黄粱梦?当你残杀忠良之时,可曾想过今日的下场?”

  萧宝夤收回缥缈的思绪,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头戴面纱瘦削的女子,听的出她语气中的寒气,“这位姑娘是和萧某认识么?还是姑娘的家人和萧某认识?听姑娘的话语,似来找我萧某复仇的。”

  馥枝缓缓撩起面纱,让萧宝夤看清楚自己的脸,“看见我的这张脸,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人?”

  萧宝夤缓缓摇头,“恕我萧某眼拙,虽觉得姑娘眉眼有几分熟悉,但是似乎并未见过姑娘。”

  馥枝放下面纱,怒道,“你看来是真的造孽太多,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我只问你,可记得阴盘驿亭?你杀人夺物,我本不想与你多言,只是那套书籍乃是他人呕心沥血所著,只想传于民间,造福苍生,而不是沦为你这种人的床头玩物。”

  “姑娘,你既然提到阴盘驿亭,萧某终于想到与姑娘却是故人。我已知道姑娘的来历,想是姑娘已经寻得靠山,所以才能此刻与萧某面对面,而周围的侍卫充耳不闻。郦姑娘,对于此事萧某后悔万分,当年实是受人蛊惑,心智受蒙蔽,错杀了郦大人。但是请姑娘相信,我萧某携走书籍并非独自享用,而是不想明珠蒙尘。阴盘山下,萧某为郦大人修墓一座,以书籍为葬,姑娘若信我萧某临终之言,便可派人亲去查看。至于萧某人的性命,如今却无须姑娘亲自动手,纵是姑娘已经打点上下,守卫不加阻拦,姑娘可以轻而易举取了我的性命,却污了姑娘的双手,又是何必?萧某早定一死,不过是想将这叛国之罪,不能尽臣节之恨,交付皇上圣意裁定,以尽赎罪之意。皇上判我萧某游街示众,还请姑娘成全萧某这最后的三日自省。姑娘放心,示众之日了结之日,便是萧某赴死之时,萧某可以保证。”

  萧宝夤一番话竟让馥枝打消了刺杀之意,她看着这个灭门的仇家,心里突然对他此时的岿然赴死有几分敬佩,“好,若三日后,你还未死,我自会再来取你性命,你知道你逃不掉的。”

  萧宝夤苦笑一声,“好,多谢姑娘成全。”

  馥枝说完便回宫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英娥,英娥许了她假,让她前往阴盘。馥枝按照萧宝夤描述的位置,果然找到了祖父的坟墓,并在里面找到了整部《水经注》,馥枝捧着这部失而复得的书籍忍不住放声大哭,哀怨之声,四野闻之涕泪。

  而此时朝廷中萧宝夤的老朋友吏部尚书李神俊和黄门侍郎高道穆,念及旧情,特意嘱咐守卫多加照拂,所以萧宝夤也没受什么委屈,得到应有的尊重。李神俊和高道穆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三翻四次进言以萧宝夤的叛逆,事发在胡太后执政期间,是前朝不仁他才反叛,如今元子攸当政如晴空朗日,他愿从新归顺,请求元子攸网开一面免他一死。

  元子攸本也敬重萧宝夤的品格,加上元彧的劝说已有饶其性命之心。正欲下旨之时,不料宁远将军王道习听说元子攸有宽恕之意,便呈请道,“臣听说李尚书、高黄门向皇上再三进言要保全萧宝夤的性命,以萧宝夤叛逆事在前朝为由,请皇上宽恕他。微臣想说那么他兵败于长安,投降万俟丑奴做太傅,难道不是当朝之事?既然他敢行此反叛之事,那么如今兵败又不断切词狡辩妄图保命,皇上,贼臣不除,我朝律令何存啊?”

  元子攸觉得王道习所言有理,元徽此时又进言请求杀萧宝夤以立威,杀鸡儆猴,给天下人看看反叛的下场。这句话让元子攸下定了决心,下旨三日后将万俟丑奴在集市斩首、萧宝夤赐死在太仆寺所属的驼牛署。

  圣旨下达之日,萧宝夤对着皇宫的方向叩首,感恩元子攸为他保存最后的皇室尊严。

  临刑前一晚,李神俊呈请元子攸为萧宝夤送行,元子攸见他言辞恳切,便许他带着酒到驼牛署与宝夤叙旧。李神俊一见他便忍不住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地哀叹惋惜他为何要反叛朝廷,又责怪自己竟不能护他周全。萧宝夤却面色平静,他在答应馥枝之前早已决心坦然赴死,他伏地叩谢李神俊保了自己妻儿免罪。他唏嘘感叹,心里不免有些对宣武帝元恪昔日器重之情的愧疚,深深悔恨不能至死忠于为臣之节,竟然听信谗言,弄得自己名节不能保全。

  随后高道穆带着他的妻子南阳长公主及子女也来诀别,夫妻二人一直相敬如宾,恩爱无比。如今生死离别,长公主恨不得随了他去,哭得极其悲伤,几个孩子也泣不成声。

  萧宝夤见爱妻如此,只是安抚几句,拱手拜托二位老友好生照拂,转身端起桌上的毒酒,面色平静地一饮而尽,此时他不过47岁。

  英娥听说后也感叹其为人刚毅,特意准许馥枝出宫去永宁寺祭奠郦道元,告慰亡魂。

  随着万俟丑奴和萧宝夤的死,纷乱的关中已然平定,元子攸开始紧锣密鼓的筹谋刺杀尔朱荣,那方尔朱世隆伪造的密信也送到了尔朱荣处。尔朱荣看着密信,冷笑三声,唰唰便将信件撕的粉碎,对尔朱兆、高欢、慕容绍宗、杨忠等说道,“世隆说有密信射中他府门之上,言道皇帝要诛杀本王,尔等可信?”

  高欢瞅了瞅尔朱荣的脸上的不屑,又看看慕容绍宗的低沉,见尔朱兆欲言又止,抓耳捞腮的样子,心里不觉好笑。娄昭君进宫几次,虽只是直接去拜见英娥,但是从元子攸对英娥的态度,他便已经猜到对于元子攸采取行动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不禁开始佩服元子攸的隐忍和等待,他的忍让,让尔朱荣对他失去戒心;他的等待,促使他一步一步内修政治,自理冤狱,笼络朝臣。如今四海平定,元子攸想奋起一击自是情理之中,他看的透彻,慕容绍宗岂非不是看的更透,只是慕容绍宗选择一言不发,他又如何会说,既然尔朱兆都压得住性子怕惹怒了尔朱荣那颗自恃甚重的心,他选择上前说道,“末将以为骠骑大将军谨小慎微,对天柱大将军您又忠心耿耿,所以得此密信必来相告,至于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是如今天柱大将军手握重兵,想皇上也不敢造次。”

  慕容绍宗看了一眼高欢,仍然未发一言,尔朱兆见高欢已然开口,跳出来说道,“那稚儿如何敢与叔叔您相争,想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不成?侄儿明日便带着宇文泰、杨忠把洛阳给拿下了,叔叔去坐那皇位,省的天天听那小皇帝叽叽歪歪的心烦。”

  慕容绍宗此时方才开口,“天柱大将军,属下以为不可,如今四海稍定,正是天柱大将军笼络民心之时,若此时攻陷洛阳,废黜皇帝,则百姓必定民怨沸腾,平定之势无法安稳。属下以为,虽是一言之说,还是要小心为上,小心查问。一旦查实皇上却有举动,那时再直上洛阳逼其退位,方是良策。此时行动,怕是为时过早,反而落人口实。”

  尔朱荣细细思量,“慕容将军所言有理,本王近日却是有些后悔当日未听你言,河阴之事做的太过,如今让自己骑虎难下,竟然任由那黄口小儿拿捏。如今天下平定皆是本王之功,那小皇帝竟然以话堵我,不赐九锡之礼,便是否定本王的功绩。”

  “叔叔错了,想那前朝胡太后淫乱奢靡,朝政混乱,叔叔乃是拨乱反正,肃清朝纲。不过是天下百姓鼠目寸光,麻雀哪里知鸿鹄的想法。”说到这里尔朱兆看着其他抿嘴忍笑,知道自己句子又说错了,给自己找补道,“反正你们都知道我的意思,谁学汉人这些文绉绉的话,直接说小鸟哪里比大鸟看的远不就得了。”

  “让你平时多读些书,便是识字也好带兵打仗,你这大字不识一百,也难为你还能说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话。好了,不说这个,高欢,本王命你找寻的高乾下落如何?”

  “回禀天柱大将军,高乾下落已有眉目,属下正安排杨忠前去搜捕,若有所获必通报您。”高欢回道。

  尔朱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高欢,“你办事,本王还是放心的,只是你的夫人刚刚生产不久,你便将她一人留在洛阳,不牵挂么?”

  高欢神色微微一变,很快镇静下来,“不妨,内人有司马子如兄在洛阳照顾,且皇后几次三番派人探视,珍馐佳品赏赐无数,得皇后和天柱大将军庇护,贱内过得很安适。且大丈夫当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贱内识大体,常劝诫末将好好追随天柱大将军,故末将并无牵挂。”

  “哈哈哈,看看,本王不过关心问了一句,他便这一大串道理等着本王,知你忠心,既然如此,待此方整顿安定后,陪本王一起回洛阳转转。”尔朱荣摸着胡须哈哈大笑,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的杀意,“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兆儿,你留下。”

  众人退下后,尔朱荣看着尔朱兆良久,“容华的事打听清楚了?”

  尔朱兆回道,“侄儿都打听清楚了,她便是当年的艳姿,在黄河边跳舞确定就是她。想当年搜罗美女送进元雍府里的是慕容绍宗,侄儿虽是同行,却是未得见一眼,叔叔战事繁忙,对他也是无比信任,全权交给他处理。便是侄儿亲将她送入元雍府中,也未曾见到真容。前些日子若不是偶然抓到了元诞,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原来她竟又被皇上得了回去,还在黄河一舞破坏了叔叔铸金人的大事。至于她如何到了高欢手中,想是叔叔已然心明,他们就是联合起来给叔叔安插眼线的。这二人着实该杀,顾容华,不艳姿更是该死。”

  尔朱荣眼神凶狠,却有丝柔情闪过,“其他的无须你管,把他们二人给看好了,若有关联,直接杀了。”

  “侄儿遵命。”

  那夜尔朱荣彻夜未眠,他又回忆起彼岸花中那个倩影,风起红衣袂袂,若仙子凌波的女子,伸出双手对他回眸浅笑。尔朱荣不禁嘴角含笑,轻声唤道,“真儿,她应该谢你让她活了这么久,可惜她终究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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