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的刹那,陆暄就后悔了。
南宫宸的贴身保镖宁昊撑着雨伞朝她走来,多年不见,他的眉宇间更加锋利,仿佛藏了一把刀,随时准备出鞘,替南宫宸披荆斩棘。
陆暄冷得瑟瑟发抖,却强迫自己挺直背脊。
看了眼被砸碎的后视镜,宁昊冷冷开口:“陆小姐,宸少不在车上。”
陆暄愣了下,雨自睫毛上一滴滴落下,遮住她眼底一闪而逝的自嘲。
她都忘了自己曾经无所不用其极,想尽一切方法出现在南宫宸的视线之中。
只是,她要辜负宁昊的期待了。
陆暄抬起头,目光淡然:“你的车刚刚溅了我一身泥,请赔我衣服。”
万没料到陆暄砸碎车后视镜,就为了一件破毛衣。
宁昊一言不发,取出皮包,随意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无视陆暄伸出来接的手,丢在地上。
红通通的钞票浸泡在泥水里,失去了亮眼的色泽,很快会成为一张废纸。
陆暄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低头看着泥水里的钞票,膝盖绷得好紧,她很弯下,却好疼,钻心噬骨的疼。
“不知这些够不够?”宁昊薄唇吐出羞辱性的话,如同巴掌狠狠刮在陆暄脸上。
雨,越下越大,陆暄浑身湿透,彻底的寒意漫延至脚趾。满脸雨水遮住了她的悲伤,宁昊撑着伞,直挺挺站着,似在催促她快点拣起来,又像在看她的笑话。
昔日视金钱如粪土的大小姐,会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会不会为了区区几百块,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陆暄缓慢缩回手,雨幕厚重,朦胧她的身影,宁昊看不清她眼中与雨水融为一体的泪花。
在宁昊的睥睨下,陆暄屈膝,蹲下,布满冻疮的手伸向泥水,认真得有些虔诚一一拾起钞票,一张张摊开,叠好,动作缓慢,耐心,仿佛手上的钱是她的命。
盯着陆暄的举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宁昊,眼底一片震惊。
她还是当年的陆暄吗?
曾经为了与人置气,一口气买下某奢侈品牌新出的所有限量版包包,随手送给路边乞丐。
二十岁生日,特意买下一艘游艇,约上小姐妹,狂欢一天就搁置了。
如今为了区区几百块,她居然可以在他面前弯下膝盖,接受这份屈辱。
宁昊蹙眉看着眼前的陆暄,湿透的毛衣仍可见手臂上磨擦起球的痕迹,过分消瘦的身材使得原本该是紧身的毛衣稍显宽松。在这寒天纷飞的天气里,她竟连件御寒的羽绒服都没有。
曾经锦衣玉食润养出来的高贵傲气消失了,只剩下对生活屈服的卑微。
宁昊愣神之间,陆暄站了起来,朝他笑了笑:“谢谢,这些够了。”
转身,一步步继续在雨中前行。
冷,好冷,雨点砸在身上很冷,被人肆虐羞辱的感觉更冷,但如今的她,没有维持骄傲的资本,这几百块或许是她在这雪雨交加寒冬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此时,南宫宸从车上下来,一记不满眼刀的射向宁昊,带着警告。
雨幕中,陆暄如同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随时可能灰飞烟灭。
南宫宸不顾价值不菲的衣服淋湿,大步走向陆暄,拉着她往车上塞。
沉浸于自我悲哀中的陆暄,反应迟钝,等她回过神时,听到南宫宸对宁昊下令:“去豪霆。”
“我要下车,我要下车。”陆暄态度坚绝,脸色惨白得吓人。
南宫宸拿出笔记本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快速敲打着,精准下达一个个指令。
宁昊专心致志开车,陆暄喊了好几声,没人理她,当她是空气。
车内舒适的温度却温暖不了陆暄的心,她不要和南宫宸坐同一辆车,更不要去豪霆。
车窗外行人匆匆,刚刚她也是其中悲催的一员,寒冷袭身,无处可逃,如今却坐豪华合适的车厢内,吹着暖气。
但她只想下车,走自己的路。
“停车,我要下去。”陆暄用力拉扯车门,头发的雨水随着她的动作纷飞,溅到南宫宸脸上。南宫宸不悦蹙了蹙眉,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工作。
车速平稳向前行进着,溅起无数雨花,密密麻麻扎着陆暄的心。
“南宫宸,你罔顾我的意愿,强行拉我上车,这是绑架!快停车,放我下去!”南宫宸冷酷的侧脸落入陆暄眼底,一颗心剧痛难当。
他为什么这么残忍?
她都已经落入这步田地了,他还要怎样?
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替陈家宜报仇,而是要这样一点点折辱她,踩碎她的骄傲和尊严。
豪霆是她现在无法面对的痛,南宫宸够狠,够绝,够残忍。
为了迫使南宫宸停车,陆暄疯狂拿头去撞车窗。
南宫宸被陆暄的举动惊呆了,一把拉住她的衣领,愤怒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冷眸迸出怒火,宛如修罗般骇人。
血,自额头蜿蜒而下,悬挂在眼睫,凝成可怕的血珠,闪着坚定的光。陆暄咬牙重复:“我要下车。”
“去豪霆!”不容人反抗的口吻。
“不,我不去,我不去豪霆。”陆暄喊得声嘶力竭,她对不起义父,无颜踏入那片圣地,倾注了她所有心血筑造的童话殿堂。
“南宫宸,就算当年是我陷害了陈家宜,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如果你还觉得不够,大可一刀杀了我!”
南宫宸松开了陆暄的衣领,抽出纸巾擦手,仿佛陆暄是会传染的病毒:“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以为坐了三年牢就能抵消自己的罪孽了?你太天真了。你不仅杀了家宜,还逼疯了陈老师。和陈老师相比,你那一点点痛苦根本微不足道。”
“那你还要我怎样?”陆暄失控尖声厉问,她坐了三年冤狱,他说不够。
哈哈哈哈
“南宫宸,我现在就剩下一条命了,你要就拿走,不要就放我下车。”陆暄双目凸出,激动难忍。
陆暄瞠大双眸与南宫宸对视,悲伤和愤怒,不再掩饰清晰呈现眼底。
两人对峙间,车停下,门僮殷勤过来替他们打开车门,陆暄快速冲下去,想逃走。现在的她不能踏入豪霆的大门,她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玷辱了豪霆。
南宫宸仿佛早料到她会有此动作,长臂一伸,抓住她的衣领,整个人往后弹,落入他宽厚结实的怀里。
南宫宸墨玉寒星般的眸子近在咫尺,漩涡涌动,仿佛要吸走她的灵魂:“三年了,你真不想看看豪霆易主后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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