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言,辰临风从师父晦暗的眼眸中看到了寒凉与痛心,满眼尽是沧海桑田,仿佛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皆汇聚此间。
“我……我不认识。”
玉千城手一软,将将辰临风放了下来,六神无主地连连退了两步。
“师,师父?”
同样手足无措,辰临风双目含着泪花看着师父,不知道师父为何会突然间性情大变。
紧闭双眼,玉千城使劲地甩了甩头,极力想要摆脱什么似的,转而又用一种又怨又怜的复杂眼神看着辰临风,微颤着声音轻声说道:“你要变强,为师自会帮你。洗髓换脉的事你就再也不要提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应允的。”
辰临风抹去脸上的泪水,心想师父似乎认识自己的爹娘,但又有所忌讳,眼下也只有先应着,以后找机会再细问。
“是,师父。弟子明白了。”
玉千城轻拭泪痕,向着门外拂袖一挥,沉声道:“去吧,为师需要静一静。”
“诺。”
辰临风平复了心情,郁郁告退。
“你也退下吧,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
“哦。”
裴义望着师父清瘦的背影,唯唯称诺。
“明日午后到丹房来找我,我自会为你洗髓换脉,是好是坏全凭个人造化。”
“谢谢师父!”
裴义心中大喜。只要师父答允了的事,那必定会全力以赴地达成。就算真的失败了那也怪不得别人,只怨自己命苦。但一想到成功后所带来的巨大收益,心中更是喜胜于忧。
“退下吧。”
玉千城背身站立,闭上了双眼。
“诺。弟子告退。”
裴义爬起身来,掸落膝上的尘土,擦干脸上的泪痕,若无其事地退出了书房。
星月交辉,鼎沸的笙乐落下,宾客们都已经回房睡下,偏殿的厢房内,酣睡声如夏日荷塘间的蛙鸣此起彼伏。
回想起之前的鲁莽,辰临风心中烦躁,在床上辗转难眠,无奈又下到地上,踱步到回廊间散心解闷。
“早知道这边如此吵闹,我就该回抚云阁中歇息了,今晚怕是难以见到周公了。”
徘徊路过一处假山,满园清辉正好一览无余。辰临风一翻而上,一屁股坐在了山头。
憩于月下,仰望朗星,心中的烦苦渐渐抒去。
“月儿啊,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辰临风举手握月,手中空空如也,清辉依旧,孤独依旧。
月华转过,假山背后的高檐之上,一个黑影在清幽夜色之中隐伏已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毫无察觉的少年,两人相隔仅数步,无声中共享着同一轮明月。
……
一夜无眠。
“出来了吗?”
“还没呢。都进去快两个时辰了,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之前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叫喊声,这会儿倒是全无一点儿动静了。”
辰临风轻松地拍了拍岳清的肩头,“放心,有师父在,大师哥没事的。”转过身却又在心中默默祈祷:“苍天啊,一定要护佑大师哥换脉成功。大师哥上次为了救我已是性情大变,这一次可是再也不能有任何闪失了。”
两人在丹房门口徘徊守候。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暮色初染,房门缓缓开启。
“你俩进来吧。”
在门口守候多时的辰临风抢先一步冲进丹房。
古色古香的丹房内,正中央放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大石盆,盆里盛满了鲜红色的液体,也不知道是血液还是药水,而裴义正闭目养神地坐在石盆中,额头上蒸气缭绕,脸上红润光泽,如同重获新生的孩童。
石盆四周的地上,散乱堆放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各色药瓶,有的药瓶里面的药还没有用完,倾倒在了地面,散发出数种药材混合在一起的奇异气味。
而师父玉千城则静静地站在窗边,心无旁骛地用帕子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渍。
“师,师父”
岳清跟在进到屋内,用手肘悄悄的碰了碰还在发呆的辰临风。两人这才先向着师父请安。
“嗯,来的正好。”
玉千城将擦拭过后的短匕举在阳光下晃了又晃,反复查看匕首上的血渍是否已经完全擦干净。
“岳清,你去通知各门派的掌门和入选弟子,请他们在半个时辰后到大殿一叙,就说关于西行之事要和大家商量。”
“是,师父。”
“哦,还有,记得第一个通知剑侯,别忘了礼数。”
“诺。”
岳清看了辰临风一眼,匆匆离去。
“师,师父。大师兄他,还好吧?”
辰临风微微迟疑,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玉千城换了块干净的帕子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匕首,随口答道:“料想应是无错。只是……”
“只是什么?”
“血脉虽成,但天赋是否受到了影响就无从知晓了。再去探星阁测试一下倒也无妨。”
唰!
玉千城轻巧地将匕首向空中一弹,一拂袖用袍子卷过刀鞘,正好接住了落下的匕首。匕首应声入鞘,严丝合缝。
“差不多了,去唤醒他吧。再多泡一会儿可别产生什么副作用,毕竟我以前也只见师父示范过一次。”
玉千城说着从药柜上翻出一个玉色小瓶,弹到了辰临风的手里。“取四粒给他含在嘴里,记得给他拍拍背。”
“哦。”
辰临风拔出瓶塞,倒了四粒米粒大小的晶体状药丸,依照师父的吩咐轻轻喂入裴义的口中,然后绕到其身后,稍稍用力地往淤红的背上拍去。
辰临风边拍边瞧,大师兄背上的皮层下面,像人体脉络一样布满了红色血丝,血丝周围的肌肤白得发亮,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凑近了再细细一看,只见大师兄脊柱部位的血丝最为密集,纵横交错,仿佛还在继续向四周延伸。
“这,这是……一棵血树!”
以脊柱为干向四周张开的血丝,繁茂如伞盖,辰临风在心中不由的惊叹。初时并未发觉,待到多看几次,就越发觉得背上的血丝宛如一棵活生生的新生血树,生机勃勃。
“难道,这就是新生成的血脉吗?”
“呜……”
裴义口中哼了一声,但还是没有醒转过来。辰临风没时间再胡思乱想,手上加快了动作,生怕一停下来会影响到大师哥的恢复。
啪啪啪,辰临风有节奏地拍打着,大师兄背上的‘血树’也逐渐退散。
“再用点力会好一些。”
玉千城走到辰临风身后,比划着加以指导。
辰临风手上加大了力道,树丛状的血纹渐渐散成一团,又渐渐地向四处退散开去。
“呃,我这是在哪儿?”
裴义悠悠醒转,开口问道。此时背上的血纹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大师兄你醒啦!”
“你感觉怎么样?”
玉千城示意辰临风停手,低头向裴义询问道。
“我?我感觉身体好累,但头脑又很清醒,我这是怎么了?”
“这样啊,和我那时倒也差不多,看来是成功了。你要洗髓换脉,我已经帮你完成了,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玉千城说完将一团乳白色的药膏均匀涂抹在裴义的背上。
“谢,谢师父,弟子感激不尽。”
裴义疲惫地转过半个头来,心怀感激地谢道。
“好啦,‘感激不尽’就不必了,下次敢再偷我的令牌,我会让你‘悔之不尽’。”
玉千城将裴义肩膀一拍,“可以啦,休息一下就出来吧,待会还要去大殿说个事儿,你俩也要来。”
“是。”
两名弟子同声答道。
“出来时记得将门锁上。”
玉千城嘱咐完便飘身离开了。
“大师兄,上次那令牌你是偷来的?我还以为是你去求来的。”
裴义没有应答,支撑着要起身出来。
“你不再多休息会儿吗?我来扶你。”
“不用,我自己来。”
裴义双手撑着盆沿,倔强地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站起来。
“唉,还是我来扶你吧。你就别再生我气了。”
辰临风不管师兄答不答应,两手搀扶着大师哥的胳膊,将其慢慢地从石盆里扶将起来。
站直了身体,裴义稳了稳脚下,“好了,不用扶了,去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好勒。”
见大师兄主动开口,辰临风心中高兴不已。
“给,大师兄你的衣服。”
“嗯。你先去大殿吧,我穿好衣服后会自行过去。”
“这样啊,那也好。我先去了。待会儿见。”
辰临风愉快地退出丹房,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裴义咚的一声又坐在了石盆中,眼中寒光又现。
……
当裴义来到大殿,已是申时,大殿中央早已坐满了人。
裴义上前拜见师父后便在角落里寻了个空位坐下。
“好啦,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玉千城悠悠开口,“这会儿将大家伙召集在一起,只为三件事,我们长话短说。第一件嘛,就是由于金鞭汗国的袭扰加剧,西行的原定计划要作出改变,原路线作废。”
“啊?怎么会这样?”
“游族那帮杂碎,也太会挑时间了。”
“玉宗主,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玉千城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我们几个掌门初步商定后决定明日一早启程,从藏剑山庄后面的官道上到希望山脉,再穿过升龙峡谷经由鹿道进入西域秘州,而后到达最终目的地古州……”
“这希望山脉可不好翻呐……”
少殇剑掌门洛三秦早对希望山脉的险恶有所耳闻,不免有些担忧。
“对啊,希望山脉巨大无比,全是原始丛林,而且兽类众多,那可是危险重重啊。”
飞燕堂掌门东方长留也同样担忧起来。
“升龙峡谷……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有这么个传说,说那山上可是有龙存在啊!”
栖霞宫掌门郦阑珊脸色一变,心惊胆战地说道。
“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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