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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聪浓思通看书 > 清江赋许清菡江飞白 > 第35章 第三十九章
 
朔风袭来,吹来难民的低声啜泣和幽幽哀鸣。雪地反射着刺眼的亮光,丝丝缕缕的细雨缠绵而下,天地上下都遍布着寒意。

许清菡压了压被风吹乱的鬓角,凝声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越早有人家愿意捐赠衣物,就能保住更多性命。”

“这还用你说!臂如我家,也早就捐赠了几件出去。”汪二小姐坐在锦杌上,伸手扶了扶头上一支鎏金步摇,冷冷笑道。

许清菡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淡声解释道:“你也知道只是几件。这区区几件于这些流民而言,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此时,有一个宝蓝顶的轿子迤逦行来。这轿子极为奢华张扬,轿身通体用八仙绒布遮掩,轿顶用金线绣了团龙密纹的图案。除了四个抬轿的轿夫,轿子前后还众星拱月般围着十数个男仆。这些男仆个个昂首阔步,神色倨傲。

三人正嘤嘤呖呖说话间,一眼就瞥见了这个轿子。

许清菡远远望了一眼,不甚在意地回转过头,继续道:“只要大家一起把积年的衣物捐出来,就可以救济这些灾民。”平缓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鼓动意味。

侍立在曾如兰身后的丫鬟宝笙,眉眼低垂,却是煞白了一张脸,露出几分惧意。

“菡姐姐的意思是说,有组织的捐赠衣物?”曾如兰终于明白了许清菡的意思,凝声问道。

许清菡看向大锅前的五排长队,眼里流露出几分怜悯之色,微微点头:“很多人都是心善,只是暂时没想到罢了。如果有人多提提,这些灾民过的日子就好得多。”

曾如兰随着许清菡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长队缓缓向前挪动着。很多难民都排在了粥棚外,他们翘首盼望着施粥的速度再快点,呆滞的眼睛只有触到那五口大锅,才会亮起星星希望。

这希望源自对求生的渴望。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拼尽全力活下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来,冷然无情地浇注在这些可怜人身上。有人拿破布稍作遮挡,有些人却挡无可挡,只能木头桩子似的呆呆站着。

曾如兰突然体察到了许清菡的心意,她悯然道:“这样冷的天气,哪里还能淋雨!没有火炉给这些灾民暖暖身子,他们少不得要穿着的衣服过几天了。”

汪二小姐被触动了一下,只是隔着黑色的皂纱,没有人注意到。她想了想,轻笑一声,略含不屑地道:“下人倒还罢了。我们这些女眷的衣服,如何能给外人穿去!”

在这种时代,别说女眷的衣物,就是帕子给外人捡到了,都是授人以柄之事。若外人不管不顾嚷起来,就算凭着家里权势压下去,也是一个不小的污点。

汪二小姐紧了紧衣襟,轻嗤道:“别想了个主意,就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了。若真行得通,家中长辈岂会想不到。”

正说着,汪二小姐睃见蕊儿小步走来。她更得意地挥了挥帕子,冷嘲道:“说了一大通没用的,原来全是不过脑子的话。”

许清菡来自大铭最顶级的权贵圈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夫人小姐的诸多忌讳。只是她这半年来受过太多更大的委屈,已经不把这种嘲笑放在心上。

她只当没听出汪小姐话里的挑衅,低柔和婉道:“今年天气这样冷,把衣物赐给家中下人穿吧。这些下人受了主子们的耳濡目染,也有些许善心,就把穿不着的衣服送给了难民。如此,也能为家里博一个好名声。”

曾如兰正要大声叫好,却已有人比她更快叫了一声:“好!”紧跟着抚掌而笑,笑声朗朗,极是张扬。

三人又惊又异,顺着声音一看,原来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这男子相貌堂堂,只是表情奸猾,可惜了一副好面相。

他的身后跟着乌压压一群仆役,穿了件钴蓝色内嵌羊皮大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清菡看。

那目光似要穿过帷帽,抚到许清菡的脸上去。

许清菡暗道不妙。她想了想,故意低垂下脑袋,留给男子一个灰扑扑的帽顶。

汪二小姐已经深深地福了下去,声音甜腻娇柔:“高少爷安。”

她行的是万福大礼,两手平措至左胸前,身体扭出窈窕的姿态,一双秋水眸子却不肯依礼低下去,径自盈盈地望着他。

许清菡低垂的脑袋听得这个姓氏,电光火石想到一个可能。她一时间心跳如鼓,只觉得脚下这片雪地都烫了起来,直逼得人快快逃走。

高少爷看也不看汪二小姐。他皱着眉头盯着这个灰扑扑的帽顶,伸一伸手,要去拿开许清菡的帷帽。

远处粥棚里忙碌的管事们早就注意到这里的事,只是每个人眼睛定定的,看也不往此处看一眼,好像没有丝毫察觉。

许清菡大吃一惊,闪身退了两步。曾如兰早就站了起来,她想到潮州城里的规矩,忙扯了扯许清菡的斗篷,急声低低道:“是高介明!快行礼!”

边说边福了下去。

曾如兰低沉的话里带着无限惊惧,似是面对着一头凶兽。许清菡的心越跳越快。她跟着曾如兰行了个常礼,接着旋身就走,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高介明扬了扬脸,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厮金砚就跑了上去,伸手拦在许清菡身前,冷笑道:“这位小姐,我家公子唤你。”

芸香厉声喝道:“放肆!你是什么狗奴才,一双爪子也敢伸到我家小姐跟前!”一面说着,一面用力把金砚的手拍了下去,拉着许清菡就要走。

高介明眼里的兴味之色更浓,他身后又出来两个武夫,三步两脚就挡在了许清菡前面。

曾如兰刚站起来就看见这般,她又惊又惧,唇角哆嗦了两下,怯怯出声道:“高公子,我们我们该回去了。”

空气里还荡着芸香尖声厉喝的余音,曾如兰这句卑微的请求被冷风一卷,就湮没了去,无人为之动一动眉毛。

许清菡脚步一滞,终于明白此人行事有多霸道。她回过身来,状似不经意地踩了一下末伏的脚。

末伏便是再蠢,也在电光火石间懂了许清菡的意思。她慢慢往后退着,退了几步后,一扭身就往刘家飞奔而去。

高介明嘴角噙着笑意。他斜睇了末伏一眼,也不去管,只是对许清菡笑道:“头抬起来。”

避无可避,若是被他的爪子强摁,还不如自己来。许清菡刚抬起脑袋,高介明立刻就急不可耐地掀了她的皂纱。

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许清菡此时分明是面无表情,一丝笑意也无,嘴角紧紧抿着冷意,还着了颜色素淡的白绫立领和淡青斗篷,可偏偏这样素净冷然的样子,还让人想起“清艳”这个词。

清丽雅致的面孔,一眼看去难免寡淡无味;艳光四射的样子,看久了却又俗气腻味。高介明后宅里一百八十个小妾,环肥燕瘦各有所长,却没有一个能长出许清菡这般的脸。

每一分肌理都柔腻泛光,每一个角度都无可挑剔,高介明心下大喜,暗道自己艳福齐天。

他此时已经俨然将许清菡看作了囊中之物,伸一伸手,就要把她揽在怀里。

许清菡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以许沉昔日的权势,全天下也无人胆敢对她轻薄以待。高介明却是潮洲城里的大爷,作为高家嫡长子,他在潮州横着走,连太守都不敢多加置喙,他的眼睛上上下下对许清菡放肆打量,眼看着就要触到许清菡的肩膀。

许清菡冷冷一笑,沉声道:“且慢。”

高介明哪里管她,浑若没听到一般,一把将许清菡揽在怀里。

美人在怀,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紧跟着不满足地伸出左手,轻轻抚摸到了她的脸上,嘴里啧啧赞道:“多滑多嫩的一张皮子。”

许清菡又惊又怒,往日的气性一股脑涌上来,伸手就对着高介明扇了个耳光。

“啪”的一声,耳光声极其响亮。粥棚的管事们不由转过头来,看见这个样子,赶紧又转回去,心里大道“阿弥陀佛”。

曾如兰早就吓得手脚无措,此时一见这个耳光声,她翻了个白眼,软软地就倒了下去。

宝笙赶紧扶住自家小姐,眼里惧意更浓,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她急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汪二小姐却好整以暇地扶了扶鎏金步摇。她的心底嗤嗤地笑,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只是带了几分嫉恨,幸灾乐祸地看着。

然而,高介明的仆从们一动未动,恍若未闻。因为他们知道,高介明为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唯独对漂亮的女子,容忍度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果然,高介明浑似没受这个巴掌一般,连脑袋都未曾偏过一寸。他只是满怀情意地笑:“你是哪家的冰雪美人?”

汪二小姐见此情景,早就嫉恨地拧烂了手里的帕子。她看一眼蕊儿,蕊儿忙大声道:“回高少爷,是刘家的小姐!”

高介明神色怔然,金砚想了想,凑上去谄笑道:“少爷,许是新搬来那家,开香油铺子的。”

见高介明依旧无从想起的模样,金砚少不得再提醒道:“前几个月,咱们按规矩去收租,后来被太守家收走了。”

刘家开香油铺子的店面,许清菡早就拿出银钱,让刘嬷嬷盘下来了。所谓收租,不过是盘利剥削的一个好听说法罢了。

高介明反应过来,还未说话,许清菡冷冷地笑:“潮洲城最有名的高家人,对良家女子就是这般放肆无礼的吗?还不快快把手放开!”

说到最后一句,许清菡已是声色俱厉,拿出来昔日许家嫡出大小姐的气势。

高介明一吓,略松了松手,很快就重新搂紧了她,在许清菡耳边低低地笑:“什么良家女子,整个潮洲城的女子在我跟前,都是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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