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齐坐在大班椅上,单手抵着额头,双眼紧闭,面上的表情阴翳沉凝。
纪官杰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贺总,早上你电话挂的匆忙,有一件事,我还未来得及跟你汇报。”
“什么事?”
贺南齐睁开深炯的目光。
“昨晚顾小姐有给我打过很多电话,但我手机开会时调成静音忘了调回来,晚上应酬又喝了不少酒,回家后我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看到,我给她回过去时,她的手机却关机了。”
贺南齐闻言表情晦暗不明。
“你查清楚她父母的死因了吗?”
“据说是一清早一帮追债的人撵到家里,逼着他们从别墅里搬出去,顾夫人不肯走,跟那帮人争执时被失手推下了楼,顾董事则是受了打击旧疾复发,心力衰竭离世。”
贺南齐蹩起眉头:“他们家的债我不是都让你还清了?”
“这次是赌债,是顾董事长自己醉酒后欠下的,他自己都不清楚。”
贺南齐陷入沉思。
纪官杰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兀自判断:“我觉得顾小姐会给我打那么多电话,应该是为了找你。”
“既然没联系上我,那么或许……她会跑去贺宅。”
纪官杰的暗示贺南齐听明白了,他当即撂起大班椅上的西装外套,色厉内荏的走出去。
贺南齐车子驽箭离弦的开回贺家大宅,经过门岗时,特意停了下来。
站岗的四名门卫乍一见二少爷向他们走来,皆是一惊,腰杆儿立时挺的直直的。
“我问你们,昨晚有人来找过我吗?”
门卫们面面相觑:“二少爷,昨晚值班的不是我们。”
“马上给我叫过来。”
贺南齐言简意赅。
几分钟后,值班的门卫气喘吁吁的跑来,笔直的敬个礼,大声回答:“二少爷,昨晚顾小姐来找你了。”
“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贺南齐疾言厉色。
门卫抹了把汗,将昨晚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贺南齐脸色阴霾的走进家中,对坐在沙发上跟母亲聊天的贺佳音说:“跟我过来。”
贺佳音眸中流露出一丝心虚,硬着头皮尾随着他的步伐上楼。
贺南齐进到自己房间,直接去拉床头柜的抽屉,找到一只黑色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他将盒子举到贺佳音面前:“东西呢?”
贺佳音目光闪烁,故作糊涂:“什么东西?我哪知道。”
她没有发现他的的眸中已经燃起了滔天的怒意。
“我再问你一遍,这里的东西呢?”
“我说了不知道……”
贺佳音底气已经明显不足,但她还是死咬牙关不松口。
啪的一声——
贺南齐摔了手里的锦盒,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将她抵到墙角边:“我昨晚叫你传话给贺槿妍让她等着了?”
“我昨晚让你把怀表带给她了?”
“贺佳音,你胆子越来越大!”
贺佳音脸色瞬间泛白:“贺南齐,你疯了吗?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要掐死自己的亲姐姐?!”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个恶毒的欺骗,给顾家带来了怎样灭顶的灾难?”
贺南齐咬牙切齿:“如果顾槿妍昨晚不是昏在贺家门外一夜,一切悲剧都可以避免!”
“他父母死了管我什么事?难道是我杀了他们吗?我只是想绝了她对你的纠缠!”
“顾槿妍不是那么没有自尊心的女孩子,她不会为了纠缠我死皮赖脸的赖上一夜!就因为你这龌龊的想法,你让两个孩子从此成了孤儿!”
贺佳音也被激怒了:“她成了孤儿你倒是心疼了?那南越呢?南越就不无辜了?!”
贺南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一码归一码,难道要因为南越的死,就要别人也家破人亡?!”
贺佳音呼吸不畅:“贺南齐,不是我杀了他们!”
“顾槿妍昨晚是来找我拿钱的,因为没有拿到钱,所以她父母死了,你虽然不是凶手,但你和凶手没有区别!”
“所以现在要怎么样?你要杀了我替她的父母报仇吗?!”
贺南齐一点一点松开了手指,满腔的怒火化为了深深的失望。
“贺佳音,你该庆幸你从来都不懂爱,所以你才能活得这么肆无忌惮。”
说完这句话,他决绝的走了。
隔天深夜,纪官杰开车送总裁回去的路上,贺南齐低沉的吩咐了一句:“去临水佳苑。”
纪官杰一愣,从后视镜望他:“您……住外面了?”
贺南齐凝视着窗外,淡淡恩了一声。
“临水佳苑距离公司挺远,为何不住枫……”
纪官杰话说到一半惊觉自己失言,赶紧识趣的闭上了嘴。
他怎么会在这节骨上提枫园,枫园如今怕是总裁心里最不能触碰的禁忌。
“顾槿妍父母下葬了?”
贺南齐点了支烟。
“下了,但是她拒绝了我的帮助。”
纪官杰朝着后视镜又望了一眼:“她卖了自己的车,给父母安排了后事。”
“在什么地方?”
“南山清泉公墓。”
纪官杰欲言又止:“不过……”
“怎么了?”
“顾小姐在父母的墓地旁给自己也盖了座坟。”
贺南齐隐忍的闭上眼,夹着烟火的手指轻微颤抖:“她是疯了吗?
“我想顾小姐会这么做,应该是在她心里,她自己已经死了。”
晋城民宅一间最普通的出租屋里,顾槿妍坐在桌子前,双眼呆滞的望着桌上燃烧的一支蜡烛。
她的家没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即使失手将人推下楼致死,即使光明正大的抢走别人的房契,只要你背后有人,你也可以安然无恙。
她现在一无所有。
她无依无靠。
她连踩死一只蚂蚁的力量都没有。
可是……
那又怎样?
举起一把水果刀,她朝着已经伤痕累累的掌心用力划下去,攥紧拳头,让掌心里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燃烧的烛火里。
周遭是安静的,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血被烧干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她冰冷的目光里氤氲着喷薄的仇恨。
总有一天,她要让加注在她身上痛苦的那些人,都加倍的还回去!
从今以后,即便是过最卑贱底层的生活,她也绝不会退缩。
卡耐基说:我们若已接受最坏的,就再没有什么可怕失去。
砰砰——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砸响,顾槿妍松开掌心,回过头冷漠的睨一眼,走过去开门。
蒋白安走了进来,环顾了一圈整间屋子:“原来是藏在了这里,难怪我找不到。”
顾槿妍不说话,面无表情的回到桌子旁坐下。
蒋白安跟了过去,在烛光下打量她没有血色的脸,伸手拍拍她的肩:“节哀顺变。”
他坐到她对面:“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顾槿妍仿若未闻。
“我跟你说话呢?”
他眉头往中间一拢。
“我有什么打算,跟蒋少爷有关系吗?”
顾槿妍冷漠的态度令蒋白安十分不悦:“顾槿妍,你父母遭逢意外,我也感到很沉痛,但是,这跟我蒋白安有关系吗?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脾气?
呵呵。
脾气是个好东西,可惜她已经没有。
“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我讲的那句话永远有效,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顾槿妍抽出一张白纸,漠然的擦试着掌心渗出来的血。
蒋白安猛一站起身:“你手怎么了?”
他想伸过手来查看,她却胳膊往后一抬,避开了。
蒋白安被激怒:“从一进门就摆个脸色给我看?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我的事不需要蒋少爷操心,请你从这里离开。”
“顾槿妍!”
蒋白安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拎起来:“你是情愿住在这阴暗潮湿的房间,连灯都没有点着根蜡烛过得像原始人,也不愿跟我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不对?”
“对。”
顾槿妍清冷的态度彻底挑衅了蒋白安的耐心。
他揪着她的领子将她拖到床上:“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那老子就歼了你,让你从此心甘情愿的跟着我!”
一把水果刀抵到了颈动脉处,顾槿妍表情犹如一滩死水般平静:“歼人还是歼尸,你想清楚。”
蒋白安怔怔的望着她,许久之后,他嘲弄的笑了:“行,顾槿妍,算你狠,你给我等着,我蒋白安这辈子还没有因为哪个女人槽心过,我要得不到你,我蒋白安这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寡淡如水的夜,一辆车隐没在黑暗里,车里坐着一名男人,目光深邃幽沉的盯着远处一间以他的身份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进去的出租屋。
当看到一名男人从屋里出来,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骨节凸起了。
顾槿妍平躺在床上,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就搁在她胸前。
黑呼呼的屋顶上仿佛浮现了安安清秀的脸。
心碎是什么感觉?心碎是闭上双眼,乞求老天永远不要让自己再醒来,却没有勇气自杀的无奈。
她无力的去翻自己的包,从包里翻出已经关机了好几天的手机,又翻出一块充电宝,将数据线插上。
每个月的今天,都是父母跟安安通话的日子。
她不会让安安知道父母已经遇害的消息,这样的悲痛安安承受不了。
数十分钟的等待,当手机泛起亮光的一刹那,各种来电提醒短消息联袂而至。
她麻木的翻阅着,突然,一条语音留言让她空洞麻痹的心为之一震。
手机险些掉落在地上,看到上面显示的留言人是顾老头,她手指颤抖的点了下去——
“妍妍,撒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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