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
林云星念着这两个字眼，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算算年纪，他现在比自己都要大很多，个头可能有他父亲那般高了吧。
不知道他见到自己后，还会认她这个母亲吗？
“嫂子，你别有什么顾虑，当年的事你也不想的。你为那个家牺牲了许多，润润也不该怪你。”
“可是我，到底还是放下了他。”
“那也是无可奈何，那小子要是真敢跟你计较，我去说他！”
“别——”林云星连忙阻止。
“哈哈！嫂子。不愧是自己亲生的，还没见面，就护上了？”
“佳生，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润润那边，还请交给我自己处理。”
离开了这么多年，突然回去任谁都无法接受。林云星并不想强迫陆润泽去接受她这个母亲，她希望自然而然的，直到他真的能接受她的那一天。
“好吧，嫂子素来都是有主意的，我听你的。”
林云星点点头，室内再一次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林云星嘴唇阖动，还是问出了那个她一直哽在喉中的问题。
佳生对那人的事情避而不谈，林云星心中已经隐隐有某种预感了。
但她还是想亲自听到他的消息。
“建舟，他还好吗？”
林云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先前脸上还有笑容的张佳生，就那么僵在那里。
他低着头，双拳紧扣着膝盖，似乎要很努力才能压住体内涌出的悲伤。
“佳生，他怎么了？”林云星小心翼翼地问。
但张佳生却怎么都不说。
“是不是他现在成家了？没关系的，我有心理准备，也不会去打扰他们。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他的消息，真的，我甚至可以不去见他。”望着张佳生的神情，林云星一颗心是越发地慌乱，几乎有些祈求地看着他道。
“嫂子，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
“团长他走了快四十年了。”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林云星的头顶。
她跌坐回沙发上，望着张佳生，不知道该以一副怎样的神情来面对她。
在听到马大嫂和仇润芳的消息时，她又哭又笑，有感动，有心疼。
可当听到陆建舟的消息时，林云星却发现自己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她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只想将自己缩起来。又希望这一切她压根没听到，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嫂子，你你想开点……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看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会过去，都会过去的。”林云星抬头，望着张佳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担心，佳生，这一切都会好的。”因为有些地方，痛着痛着就麻木了。
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痛苦了。
张佳生揪心地看着她。
那副样子，居然告诉他没事？
他错了，团长走了快四十年，至今他们想起来还难受无比。而嫂子呢，她离开团长其实才一年的时间。过去的一切，在她的脑袋里都还是那般鲜活、清晰。
她选择离开，换取团长能好好活着。
可结果，却只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他，是怎么死的？”
“别问了，嫂子，你真的别问了。”
“我想知道。”
她最爱的人死了，而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
一个星期前，她甚至还误解了他，不停地责怪他。
林云星此时真想甩自己一个巴掌。
“执行一桩任务，歹徒抓了两个孩子做人质。本来计划挺顺利，孩子也都救出来了。我们一边交战一边撤退，有个小孩却忽然跑了出去，说要救自己的小狗。在密集的火力中，团长为了救那个孩子，还有他的小狗，被打中了五枪，全身都是血——”
说到最后，张佳生是咬着牙说的，眼睛通红。
林云星听呆了。
中了那么多枪，建舟当时肯定很痛吧？
“回到路虎团，我们将团长送到了医务站。医生给他包扎了，血也止住了，但情况还是很危险，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们都求他想想办法，可回去之后，却没在病房里见到团长。”
“我们找了许多的地方，都不见团长的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伤得那么重，还能去哪里？还是李蔚，想到了一个地方。”张佳生看着林云星，压下去喉咙的哽咽，用有些沙哑的嗓子接着道：“我们去了团长的家，没错，那个嫂子和团长一起度过数年生活的地方。嫂子离开后，团里面曾经想让他换一个地方住，团长没答应。他一直守在那里，他不说，但其实我们都知道，他还在等嫂子回去……”
林云星已经麻木的心，又被一把钝刀反反复复凌迟了个遍。
“团长给自己炒了两个菜，坐在桌子旁，就那样默默吃着饭。他吃得很慢，看到我们来也不吃惊。他说他知道自己不行了，想最后回家看一眼，再陪嫂子吃顿饭。”
林云星抽噎失声，她跑去了卫生间，关上门，将自己一头扎进水里，她怕自己会想要撕心裂肺哭一场。
拳头一下一下捶着墙，手揪着心口，只觉得某个地方绞痛着，完全不能呼吸。
她真恨，离开的那天没有再见陆建舟最后一面。
她该进去，和他再吃最后一顿饭的。
做上他最爱吃的土豆，然后抚摸着他的脸，告诉他要保重自己，别再让自己受伤、也别让她跟着这么担心了。
有些话她没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外面的张佳生，听着卫生间内压抑着的动静，狠狠抬起头，将两滴泪给憋了回去。
他仿佛又看到了陆建舟走的那一天。
他忍着吃下了半碗饭，将碗筷放到水池中还洗干净了。
便回到了房间，躺在了床上。
对跟进来的张佳生和李蔚，说了林云星告诉他的事情。包括她是从别的地方来，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跨时空的约定。
然后笑着说：“别难过，我只是去完成答应云星的约定，她已经等我好几年了，肯定等得很累了。”
留下所有话后，陆建舟面向着那个写字台——
多年过去，他还清晰记得林云星坐在那个位置认真创作的样子。还记得她走的那一天，趴在那个位置仿佛睡熟了。
陆建舟看着看着，就觉得林云星来接他了。
脸上溢出笑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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