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扬跟在卡西姗的身后,一路小心地避开了将军府的防守,来到了阿尼亚现在所住的房间。
她刚搬到这里,对这个地方还挺新鲜。
这是sum平时休息的地方,阿尼亚很少过来。上次来还是晚上,当时尽顾着害怕了,连他房间是什么样都没注意。
说来也奇怪,作为将军府的少夫人,sum的妻子,她居然连他的房间什么样都不清楚,说出去绝对让人不信。
阿尼亚坐在庭院里喝茶,府上的人还在进来进去为她搬东西。
这个院子很大,有假山石,还有两棵交缠的棕榈树。
这两棵树,吸引了阿尼亚的注意力。底部相隔挺远,却在树干部分相互延伸缠绕,彼此依偎着。
她捧着一杯茶,正歪着脑袋打量这两颗棕榈树。忽然,她鼻子嗅了嗅,脸上涌起一阵不适,转身就想跑。
“少夫人,喝药了——”卡西姗看到她要逃跑,连忙喊住了她。
阿尼亚想当作没有听见,继续往房里走。
“少夫人,药是每天都需要喝的,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卡西姗早就看穿了阿尼亚的小心思。
阿尼亚认命地回头:“卡西姗,我的病都好了,为什么还要喝药啊。”
肖扬躲在假山石后,看着不远处仇润芳的眉眼,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
是她。
就连这生病了不想喝药的小表情,都和小的时候如出一辙。
那个时候,为了哄她喝药,蔡丽娟还有仇家的几位兄长可是想尽了办法。
仇家小妹很皮实,不怕痛也不怕被揍,唯独怕打针吃药。
加上生病的时候,还喜欢撒撒娇,家里人也乐于惯着她,更加让她“恃宠而骄”。
肖扬那个时候想着法的送仇润芳小礼物,譬如自己亲手编的竹蜻蜓,从外面逮回来的蝈蝈,只要仇润芳高兴,他做什么都开心。
当然,润芳妹子还是很好哄的,就口头上占占便宜,让人家喊她几句宝宝,最后还是乖乖把药喝了。
还有一种情况,就让肖扬有些哭笑不得了。
仇家的老幺,无法无天起来那真挺让人头疼的。她小时后是真调皮,捣蛋起来连男孩子都自愧不如。每当这时,好好的教育还不如仇卫国直接上两顿鞭子,顿时就老实了。
只是,每次她被打,蔡丽娟和几位兄长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上前替她分担了。
肖扬呢,虽然是个正直的孩子,也认同做错了事要受处罚。但每次到了仇润芳这里,还是忍不住的心偏,认为芳儿就是贪玩,也不用上鞭子。
挨了鞭子的仇润芳,趴在床上揉着屁股哎哟哎哟,叫得可凄惨。
蔡丽娟守在旁边,眼泪都抹了几大把,想扑上去和丈夫好好说道说道。她就一个宝贵闺女,怎么舍得这么打。
其他几位兄长就想着法的逗她开心,分散她的注意力,这样她就不会那么痛了。
说起来,仇家这么多孩子,就一个女娃儿。这个女娃儿很讨人喜欢,却也是仇家被揍得最多的。几个哥哥加起来,恐怕都没有她一个人挨揍多。
大概是其他孩子,虽然也有叛逆的时候,但不敢不听话。仇卫国瞪一眼,就立刻老实了。
仇润芳吧,怕是真怕她家老头子,但伤好没两天就忘了疼。仇卫国早就想把她丢入军营,磨磨她的性子了。
所谓仇润芳的调皮事,肖扬到现在都还记得。
仇卫国曾经养了一只鸽子,挺通灵性的,送信什么的非常方便。几岁大的仇润芳,小小的一只粉雕玉琢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仇润芳是个很善良的小姑娘,觉得鸽子孤孤单单一只,连个伴儿都没有。一有时间便去陪鸽子说话,看它太瘦了,就总喂它吃的。
结果仇卫国出门不过几天,再回来的时候那只鸽子整整胖了两圈了,别说送信了,翅膀都快扇不起来了。
关键是那个时候吃的东西并不多,仇家小妹每次都偷偷节省了口粮,拿来喂鸽子,自己饿得都瘦了。
而且不妙的是,鸽子不能吃太多米饭,吃多了会影响消化系统,时间久了有害无利。
那只鸽子前两天还好好的,后面就出现拉稀情况,而且呆呆的很没有精神。
仇润芳自责得不得了,窝在被子里谁也哄不好。她以为鸽子要死了,而这都是她喂食的原因。
蔡丽娟哄她,说鸽子很快就会好,仇润芳不信。
仇卫国看她这样,直接将她从被子里揪了出来,打了她一顿屁股。认为犯了错不想办法解决,还耍赖等别人哄,不是好现象。
仇润芳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她越哭,仇卫国就打得越疼,最后终于不哭了。只是那小样儿,到现在想起来都觉着可怜。
从那次之后,她就知道在老头子面前哭是不管用的。
怀抱着小鸽子,好几天都没和她家老头说话。
还有一次,仇润芳和邻居几个小朋友去玩水。天太热,他们捞完鱼后,结伴去水潭泡脚。
而且听说那里还有好多小红鱼,仇润芳想捉一对回来养在家里的水缸里,这样她就可以天天见到了。
肖扬也不是总跟在仇润芳身后的,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小了,眼看着哥哥们都已经跟着首长后面学本事了,他也希望以后能为国效力,成为一名祖国需要的好男儿。
当他正学着瞄准、摸索打枪的技巧时,就听到有人大喊着跑来,说出事了。
几个孩子跑到水潭深处,不小心溺水了。
那个时候蔡丽娟和仇卫国都不在家,也就他和肖风在。
他记得小妹早上高兴的说要和其他孩子一块去捞鱼,该不会……
意识到溺水的人可能有仇润芳,肖扬便吓得脸色惨白。
小妹可是不会水的,千万别出事。
他跟着人,气都不带喘一下地跑到了水潭。
他过去的时候,仇润芳就躺在大石头上,旁边围着不少人。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她出事了。
跌跌撞撞地进去,根本就不知道那时候的他是什么表情。
肖扬唯一知道的是,那一定很难看。
他蹲在地上,很想做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做。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大孩子,遇事不够沉着,慌乱之下便没了主意。
“肖扬哥哥肖扬哥哥,你别担心,我没事,我没事儿~”
仇润芳咳嗽着爬起来,吐出了几口水,脑袋还算清醒。
肖扬看到她没事儿,便帮她拍着背。只是被吓到的那张脸,却怎么都好看不起来。
他在后怕,他知道。
仇润芳却长吁了一口气,睁着水灵灵又明亮的大眼睛,从石头上爬了起来。还像肖扬邀功,说她刚才可英勇了。小伙伴溺水之后,是她跑过去将人捞回来的。
那水潭的水其实不是很深,但如果小伙伴不注意,溺水之后又惊慌的挣扎,往往错失自救的机会。
仇润芳从小就机灵,也比其他的孩子要胆大心细。当她发现这一点后,就从水潭旁边拿了一根长棍子,让其他小伙伴在岸上拉着她,她则进去将人给拖拽回来。
只是水虽然没淹没她,但托着一个溺水的孩子,那别提有多重了。
只差一点,仇润芳自己也滚到水里去了。
幸亏那根长棍子,她死拉着没松手。只是这么一来,她也呛了好几口水,等终于将人拖上岸的时候,躺在大石头上累得动都动不了了。
听完了经过,肖扬第一次有大骂她的冲动。
认为她太乱来了,那种情况她怎么敢!
不是应该叫大人来救吗,她自己跑过去,要是她也出事了怎么办?
肖扬后来也发现了,仇润芳从小就有一种成为英雄的资质。
仇卫国总说她是性子最出格、也最不着调的,但真遇上事情,她总是能展现出她将门虎女的大义和气概来。
哪怕她还是个别人口中不懂事的孩子。
在魄力和果断上,她不比任何一个男儿逊色。
只要是她认准要做的事情,就会勇敢地去做,并且最后都做到了。带着一种不回头也不留遗憾的气势,完全不怕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回到家之后,仇润芳无疑又被揍了。
这一次揍她的人不是仇卫国,是蔡丽娟。
蔡丽娟平时疼她疼得不行,但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她怕她不长记性,下次又乱出头,所以她下了重手。
抽了一根竹叶,对着闺女屁股就抽。
仇润芳惨叫两声,捂着前几天被老头揍得还没好的屁股就跑,让几位哥哥救救她。
只是平时有诸位兄长护着的仇润芳,这一次是真的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哥哥们也觉得小妹这次太危险了,做事太冒失、欠缺考虑,便没有伸出援手。
仇润芳哭死的心都有。
最后没办法,爬上了一棵大树,说什么都不肯下来。
央求着蔡丽娟原谅她、不打她了她才下来。
蔡丽娟不肯,她就继续扒在树上。
那件事的后续,就非常的具有戏剧性了。本来挺让肖扬难受的一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蔡丽娟这次是真的铁了心要教育女儿。
仇润芳从太阳下山一直扒到晚上,腿都在打哆嗦了,底下还没有消气的趋势。
后来仇卫国回来了,难得为她说了两句话。
说她挺有骨气,不愧是他仇卫国的孩子,要是那个时候她只顾自己跑、对落水的同伴见死不救,那他才真应该好好教训她。
蔡丽娟顿时炸了。
认为就是仇卫国平时教她的,当英雄做好汉她不管,但润芳还是个孩子。小孩子救什么人,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夫妻俩在这个问题上有了争执。
仇润芳一看就急了,平时老头不是让着阿娘么,怎么这次还越吵越烈了。
她立即就想滚下来,乖乖让蔡丽娟揍一顿,让她赶快气消了。
她这一急,加上手上腿上累了一天早就没劲儿了,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几个哥哥们手忙脚乱地冲过去,一起将仇润芳给接住了。
蔡丽娟被这么一下,孩子也舍不得打了,只想让她赶快回去洗洗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仇卫国却觉得,这孩子太大意,站在树上也都能掉下来,她阿娘的担心不无道理,需要好好管教。
于是拿起蔡丽娟准备的竹叶,抽了仇润芳几下。
蔡丽娟这下不答应了,又护起了女儿,女儿都这样了,他还下得去手?
仇卫国板着脸,说他这是替她出气。之前不就闹着要管教她吗,这下子他代劳了。
“……”蔡丽娟简直无话可说。
而被打懵了连跑都忘了跑的仇润芳,看着仇卫国,就跟第一次见她阿爹那模样,让肖扬后来每每想起都想笑。
一副“你们逗我呢?”“合着我就是让你们和好的关键,不是阿娘你就完全不心疼”“我到底是个什么小可怜”“确定了,我是家里食物链底端,心碎~”
各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动态表情,纷纷在逍遥脑袋里刷过。
他本来也是很气她乱来的,但这一次却只想揉揉她的脑袋,告诉她:有几位哥哥在,你远远不是食物链底端,放心吧。
回想起这些往事,肖扬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阵风吹来,唤回了肖扬的思绪。
他此刻正在那座假山石后面,透过山石之间的缝隙,不用暴露身形,就能看到那边的情景。
而且距离也不远,凭着过人的耳力,还能听到一些她们的对话。
只是,肖扬脸上的笑容很快就不见了。
“乖乖喝药吧,少夫人,再不喝,又要凉了,下次可能就是少将军亲自给你送过来了。”
“好苦的~”
“还是少夫人想少将军一勺一勺喂你喝药啊。”
“别,我自己喝就是了。”提到少将军,阿尼亚的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不过喂药什么的有些羞耻,还是她自己来吧。
阿尼亚用手捏着鼻子,然后对着药吹了吹,就直接灌了下去。
喝了一半,实在受不了那个苦味,狼狈地吐着舌头,差点干呕出来。
“少夫人,这是少将军让我给你准备的蜜饯,喝药之时觉得苦就吃两颗。”
阿尼亚连忙拿了一颗塞进嘴里,飞快嚼了两下,嘴里巴巴的苦味总算是好一些了。
“少将军呢,今日不在府上吗?”早上之后,阿尼亚还没有看见他呢。
“少将军带兵去了街上,国王陛下命他剿灭猎鹰。”
“猎鹰?就是那些在主城制造爆炸的恐怖分子?”
“就是他们。”
“那少将军,会不会有危险?”
阿尼亚已经顾不得药有多苦了,而是起身,担忧地询问着卡西姗。
“放心吧少夫人,少将军带了不少人,不会有事的。”卡西姗心里想着,就少将军那身手,在整个Y国都恐怕找不到比他更厉害的了,哪那么容易出事。
再说了,主城内的猎鹰都得听少将军的命令,那些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不长眼的将炸弹往他身上扔。
阿尼亚还是不放心,要不是卡西姗阻止,她还真想出去找她。
“少夫人,要不要卡西姗带你在府里到处走走?”
阿尼亚没有精神地摇摇头。
Sum在外面涉险,她哪还有心思看什么风景。
“卡西姗,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是,那夫人有事就喊我一声。”
阿尼亚点点头,趴在石桌上,兴致缺缺地戳着那一盘蜜饯。
卡西姗离开了,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阿尼亚一个。
护卫在院外,里面没人喊他们,他们就不会贸然冲进来。
这也是内院的规矩。
肖扬暗暗观察了这么久,也听到了一些她们的谈话。
原本很笃定的心,突然就有那么一些不确定了。
这个名叫阿尼亚的女人,他明明是熟悉的,可又觉得如此的陌生。
他恐怕永远都不能习惯,在仇润芳的口中,会反反复复地提及另一个男人。而且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心,仿佛整个生命里只有他的那种感情,让肖扬头一次生了退却之心。
他现在竟然有那么点希望,这个阿尼亚不是仇润芳了。
许多人都说女子的心情难以捉摸,其实男人的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曾经一次次将仇润芳从自己的身边推开,告诉自己他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他希望仇润芳不要把心放在他这里,总有一天她会找到一个她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一定会真挚地祝福他们。
狗屁!
肖扬觉得自己挺虚伪的。
什么祝福,他根本就做不到。
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的肖扬,大手狠狠地捂住自己的脸。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顾及儿女私情的时候,也不能过于计较自己的心情。
重要的是芳儿。
他要确认,那个人是不是芳儿。
阿尼亚趴在桌子上,想着sum是不是还好,此刻又在做什么。
“啪——”
一个小石块丢了过来。
阿尼亚专心想心事没有注意到,过了一会儿又丢过来一个小石块。
嗯?
阿尼亚这一次注意到了。
看看地上的小石块,又看看周围,没别人啊?
在她身前三四米的地方,又滚过来一粒小石子。
阿尼亚顺着那粒石子走过去,想看看怎么回事时,谁知道刚走过去,从假山石后面便冲出一个人来。
阿尼亚刚想叫人,嘴巴已经被捂住了,整个人都被拖到了假山石后。
这一连串动作,加起来也只要了两三秒钟,速度快极了。
阿尼亚以为青天白日的遇到闯进府的坏人了,在拼命地挣扎。
“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
阿尼亚才不信,手指甲深深抠着肖扬的手背,双脚也在努力踩着肖扬的脚。
肖扬是舍不得对她下重手的,便认阿尼亚踩打。
而阿尼亚一入怀,那熟悉的感觉便撞入了肖扬的怀中。
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再一次拥抱住了她。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和她这么接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只因为不想给她希望,每一次都离她远远的,等真正拥住的这一刻,肖扬才知道自己对这一切是无比的怀念——
挣扎了许久的阿尼亚,忽然感觉到脖子处一湿,整个人都僵住了。
然后她听见身后的人说:“我保证不伤害你,也绝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和你说一些话。我放开你,你答应我不喊行吗?”
阿尼亚没吭声。
这个人是中方人,她能听懂他的话,应该说他们说着同一种语言。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大白天闯入将军府的人,阿尼亚居然神奇地相信他。
不过这种情况,她就算是不相信他也没别的办法吧。
“如果愿意,你就点点头。”
肖扬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她点了点头。
肖扬依言放开了她,阿尼亚也没有食言。她没有叫喊,而是转过了身,面对着肖扬。
她看到了肖扬的样子,这个人衣衫有些凌乱,脸上也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只是那双眼睛特别的有神,让阿尼亚几乎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进去。
但最让她注意的不是他眼神有多么的深邃,而是眼眶里还未完全擦去的泪花。
刚才,果然是泪吗?
为什么会哭呢?
“你,是王宫传菜的人。”虽然他的脸看不清楚,但阿尼亚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毕竟这个人给她的感受太深,还不止一次进入过她的梦中。
阿尼亚始终弄不清楚,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会在她心里留下这么强烈的痕迹。
“芳儿,芳儿,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哪怕肖扬刚才已经确认了这一点,还是没有办法相信。
“芳儿……”好熟悉的名字啊,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你真的忘了你自己是谁?”
“我是阿尼亚。”
“……”
“我确实有许多事情记不得了,但我还记得,我是阿尼亚,是sum少将军的妻子。”
“不,他是骗你的。”
肖扬握住她的肩膀,阿尼亚惊吓着后退了一步。
肖扬连忙安抚她,并且和她保持着距离。
“你是仇润芳,你的父亲叫仇卫国,母亲是蔡丽娟。你有五位兄长,三位义兄。你是一名中方的女军人,在先前獍区的任务中光荣负伤。在送回军区养伤之后,被sum给截回到了Y国。”
肖扬冷静下来之后,就快速地告知了阿尼亚这些信息。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将军府的人可能很快就会过来,他不能停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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