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在孩子面前和许舒雅争吵。
嘉嘉被保姆带过去看电视了。厉梵尘这才扭头看着许舒雅:''舒雅,我们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不需要故意来刺激你,或者刻意地不来刺激你。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甚至嘉嘉也不是我们的孩子,这场婚姻,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我不爱你?厉梵尘,你说我不爱你?''许舒雅的眼神一下子疯狂起来:''我为你付出二十年的青春,我不爱你?你车祸躺在床上像活死人一样,我不离不弃地照顾你,你说我不爱你?''
听许舒雅提到车祸后不离不弃的照顾,厉梵尘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最初,他真的很感动,许舒雅选择了继续和他生活在一起,当初,已经对沈诺晴动了心,可他还能保持冷静和理智,不让自己被本能驱使而向沈诺晴靠近,就是因为这份感动和歉疚。
可每次一点点小小的争执和不愉快,许舒雅都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不停的说。她对他付出了多少,他欠了她多少,在这场婚姻里,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奉献者和牺牲者,而他只是一个被动的享受者和索取者,在道义上,她永远占据了制高点。
有时候,厉梵尘甚至宁愿许舒雅那时候抛弃了他,他宁愿许舒雅那时候没有照顾他,宁愿一个人被扔在偏僻破败的医院自生自灭,也好过背负这样沉重的道德包袱。
''舒雅,我知道那些日子的照顾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可是,我也给不了你其他的东西。寒武纪变卖掉之后,所有的资产我都留给你。还有我们现在的几套房子和几部车子,我都给你。谢谢你当初的不离不弃。''厉梵尘温言道。
雳霆他刚接手,股权还没有最终确定份额。寒武纪和房子车子都给许舒雅之后,他相当于净身出户。这,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大诚意。
许舒雅自然也知道厉梵尘的经济情况,听他这么说,彻底愣住了:''都给我?''她仰起头哈哈笑了起来:''厉梵尘,为了和我离婚,你还真是舍得割肉啊!沈诺晴的床就那么有吸引力?你这么迫不及待要爬上去?''
厉梵尘盯着她的眼睛:''舒雅,这么粗俗不堪的话,不应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听见厉梵尘维护沈诺晴,许舒雅浑身的火直冒:''更粗俗不堪的事你都做了,你还好意思指责我?四年前的事就不说了,就说现在,你敢说你没跟沈诺晴上过床?你敢说你急着离婚不是为了和她双宿双飞?''
厉梵尘看着许舒雅,实在是不想指出来,究竟是谁先婚内出轨,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子?
他和沈诺晴,还真没上过床!
''等你冷静一点我们再谈吧。''厉梵尘完全丧失了和许舒雅对话的兴致。他站起身朝书房走去。
许舒雅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不用等!你不就是想离婚,想分居吗?好!我同意!分居!马上就分居!你现在就给我搬出去!''
厉梵尘站住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许舒雅,许舒雅这么爽快的松开,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可他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那嘉嘉呢?你准备怎么安抚?''厉梵尘觉得许舒雅实在很不适合当一个母亲,她情绪失控的时候,完全不会顾及别人,正如此刻,她大喊大叫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儿童房里还有个孩子,一个会因父母争吵而害怕的孩子。
这段时间,他和许舒雅的争执越来越频繁,尽管他在努力的控制,但嘉嘉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嘉嘉的胆子越来越小,夜里也经常噩梦尖叫。
''嘉嘉是我的儿子,怎么安抚他,不用你操心!你给我滚!马上就滚!''许舒雅一边大哭,一边推搡厉梵尘。
儿童房里,嘉嘉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哭喊声。
''阿姨,爸爸妈妈又在吵架,对吗?''小人儿满心的忧虑,仰头轻声问保姆。
保姆轻轻摸摸嘉嘉的头:''爸爸妈妈闹着玩呢。过一会儿就好了。嘉嘉别怕。''
''不,不是闹着玩,爸爸要和妈妈离婚,我听见了。''嘉嘉看着保姆:''阿姨,离婚是什么意思?''
保姆语塞了,支支吾吾道:''你听错了吧。爸爸妈妈只是闹着玩。''
''离婚就是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嘉嘉自言自语,小小的脑袋压得低低的:''我们班就有小朋友的爸爸妈妈离婚。离婚就是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大颗的泪珠一滴滴落到沙发的软皮上,凝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不会的,爸爸妈妈怎么会不要嘉嘉了呢?''保姆无力的安慰着嘉嘉,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两个大人最近确实闹的太凶了。叫她说,厉先生真的是很有风度的男人了,太太动不动就发疯,换谁也受不了哇。
过了一会儿,吵架声停止了,保姆松了口气:''你看,这不是没事了吗?你乖乖看电视就行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操心。''
嘉嘉没说话,竖着耳朵专心听着外面的声音。轻轻的关门声,随即是箱子在地上拖动的轻微滚轮声。
嘉嘉猛的推开保姆冲了出去:''爸爸!爸爸!''
客厅门口,厉梵尘正在穿外套,身边站着一个拉杆箱。
''爸爸!你要去哪儿?你不要嘉嘉了吗?''嘉嘉抽泣着抱住厉梵尘的大腿,拼命地搂得紧紧的。
看着嘉嘉的眼泪,厉梵尘心如刀割,他蹲下身一把抱住嘉嘉:''乖儿子,爸爸要去外地出差,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你在家乖乖陪妈妈,等爸爸回来了,给你买奥特曼。好不好?''
''不好!不好!爸爸骗人!爸爸要和妈咪离婚了!爸爸不要嘉嘉了!''嘉嘉大哭起来,伤心得眼睛全红了。
许舒雅走过来,她一把拉开厉梵尘和嘉嘉的胳膊,强行把嘉嘉往房间里抱。
''不要!爸爸,我要爸爸!''嘉嘉在许舒雅的怀里拼命的挣扎。
许舒雅用力抱紧嘉嘉的小身体,脸色铁青的朝闻讯赶过来的保姆吼了一声:''都是死人吗?不知道帮帮忙?!''
保姆被许舒雅的眼神瞪都浑身冒汗,赶紧帮着许舒雅,抬着嘉嘉往主卧走。
厉梵尘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嘉嘉被许舒雅和保姆抱进卧室。''砰''的一声,卧室的门猛的关上,孩子尖锐的哭声顿时变得含糊而低微,厉梵尘用力抿紧嘴唇,仰起头,痛苦地闭上眼。
这桩失败的婚姻里,所有的人都是受害者。但最大的受害者,永远是孩子。
厉梵尘意兴寥落,在名下几处房产中,随便找了套离公司近的小公寓便搬了进去。
小公寓许久没有住人,冷清得像座坟墓。厉梵尘躺在沙发上,看着天光由浅变深,直至夜晚彻底降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梵尘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有消息进来了。
看到屏幕上沈诺晴三个字,厉梵尘飞快打开消息。
''嘉嘉的帽子忘在我包里了。你明天什么时候方便,我把帽子给你送过去?''
看见嘉嘉两个字,厉梵尘的心又是一痛。
''我现在过来拿吧。''他回道,他现在突然很想很想看到沈诺晴。
''呃,好吧。''
沈诺晴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有小小的窃喜。又能看见厉梵尘了,她真的要感谢嘉嘉,把帽子塞进了她的包里,又忘了拿出来。
沈诺晴本来已经卸了妆换了睡裙了,想了想,又重新坐到梳妆台前,涂了点睫毛膏,上了点腮红。
半小时后,敲门声响了,沈诺晴从猫眼中看到是厉梵尘,赶紧开了门。
一看到厉梵尘的脸,沈诺晴就怔住了,一向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厉梵尘,竟然满眼的失意遮掩不住。
''梵尘,发生什么事了?''沈诺晴担心道。
厉梵尘也没想到被沈诺晴一下子看了出来,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和舒雅,正式分居了。''
''……''
沈诺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点点头,表示听到了。没有多问一句。
厉梵尘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沈诺晴走到餐厅,给厉梵尘端了一杯温热的花茶,轻轻放到他的手边。
看到花茶漂亮的色泽,厉梵尘才突然想起自己一下午都没有喝水。他端起花茶喝了几口。一直处于干涸和饥饿状态的肠胃受到热水的刺激,发出了咕噜咕噜的轻响。
沈诺晴侧头看他,温柔一笑:''饿了?''
''嗯。''厉梵尘看着她的脸,心中那股灼痛感稍微减轻了一些。
''我去做个炒饭。马上就好。''沈诺晴起身,轻盈的朝厨房走去。
厉梵尘环顾四周。小小的客厅被收拾得整洁干净,到处都摆着玲珑可爱的绿植,墙上的挂钟发出沉稳的滴答声,沙发旁的小矮柜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这里的一切,都温馨宁静,透出一股岁月静好的气息。
厉梵尘拿过沈诺晴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翻。是洛尔迦的诗集。厉梵尘工科出身,对诗歌的认识只停留在唐诗宋词上,洛尔迦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很陌生。
牛和无花果树都不认识你
马和你家的蚂蚁都不认识你
孩子和下午不认识你
因为你已长眠
石头的腰肢不认识你
你碎裂其中的黑缎子不认识你
你沉默的记忆不认识你
因为你已长眠
秋天会带来白色小蜗牛
朦胧的葡萄和聚集的山
没有人会窥视你的眼睛
因为你已长眠
因为你已长眠
像大地上所有死者
像所有死者被遗忘
在成堆的死狗之间
没有人认识你。没有。而我为你歌唱
为了子孙我歌唱你的优雅风范
歌唱你所理解的炉火纯青
歌唱你对死的胃口和对其吻的品尝
歌唱你那勇猛的喜悦下的悲哀
……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