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
顾漠清一脚踢飞了脚边的蟑螂,头侧靠在牢门边上,时不时地瞧上外头一眼,
卿母好奇地问道:“漠清丫头总是看牢外,是在看什么呢?”
顾漠清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哦,就是想知晓知晓今日是白天还是黑夜了。”
卿母疲惫地笑了下:“你我都是将死之人了,你还在意天是白是黑?”
顾漠清抿嘴笑了下,好奇地问道:“哎,娘,你同你丈夫如何认识的?”
卿母疲倦不堪的眼里冒起了光亮,一下子来了劲儿,笑说道:
“他啊,他就是个傻子!当年我同你这般大的时候,在执行任务,错将他当成要刺杀的人,
我都要拿剑刺死他了,他倒好,往我嘴里塞了颗糖葫芦,还傻笑呵呵地问我好吃否,啊哈哈哈~”
卿母深在回忆之中,捂嘴笑得无比幸福。
“那后来呢?”
卿母憋住笑意,接着说道:“后来啊,我才发觉自己认错人了啊,可如何是好?那就赶紧跑呗,
可谁知那个家伙,紧追不舍的,从林子里追到了山底下,又从庄子里追到悬崖上,
他笑呵呵地说瞧我第一眼就心底欢喜,还说他娘教他遇着心喜的女子就要穷追不舍,当时可真是笑坏我了!”
顾漠清噗地声笑了,
她已然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那是个和同卿谨扬一样温暖疼人的绝世好男子,
她也终于明白这个本可以大有作为的女人,为何愿意抛家弃国,隐姓埋名地跟着那个男子了。
她问:“再后来呢?”
卿母的笑声戛然而止,松垮的面容有些黯然神伤,
沉默了片刻,
卿母问道:“漠清丫头,你怕死吗?”
顾漠清眸光波动了下,眼底藏有光芒,随即摇了摇头:“不怕。”
卿母倒是好奇了,想当年她在她这个年纪时,总怕死,
怕被害死,怕被毒死,怕被处死,又怕战死,日日夜夜都在怕。
“为何不怕?”
顾漠清眨了下眼睛:“上天自有安排。”
说话间,眼里有微微涟漪…
………………
吱——
一扇厚重的铁板门被推开了,
骁岩琮抬脚走了进来,后头扛着十大箱子,
骁岩璟微睁开眼,幽看着来人,
骁岩琮凝看着眼前这个鼻青脸肿依旧死不回心的男人,重叹了声,
身后的士兵将大箱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奏折万民书堆得成一座宽大的山,
门外头着急地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扶着东倒西歪的帽子,
尖声叫道:“帝上!这宫门被全城百姓给堵住了,小何子出不去啊!”
骁岩琮紧闭着眼,似乎想要逃避这种困境,
最后指着山堆的折子,怒道:“这仅仅是两日的!自从琅国送信一事后,民怨沸腾、百官噤贤,你要孤如何!”
骁岩璟站了起来,口吻依旧坚决:“民心臣来寒,百官臣来挡!”
“你!”
“帝上!这也不失是个法子啊,此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裘公公跪地说道。
士兵也跪在了地上:“是啊,帝上,马上就要到一年一次的征兵了,这般下去,只怕逃征兵的会不计其数啊!”
一个个的哀求,让骁岩琮几度张口,又无话可说!
半晌,
骁岩琮闭眼重叹一声:“罢…”
“帝上!帝上!大事不好了!”
一奴婢惊慌失色地跑进来,
“帝太后!帝太后被气得一病不起,太医说情况万分紧急,特让奴婢请帝上同王爷过去!”
骁岩璟和骁岩琮面色瞬间苍白,
二人火急火燎地出了铁壁房,往庄德殿赶!
…………
庄德殿:
殿里站满了太医,个个面色难看地讨论着,
“京太医,京太医呢?”
骁岩琮随手抓住一人,焦急问道。
“下医请见帝下、战王爷!”
骁岩琮匆匆挥手,示意众医平身。
“禀帝上,京太医现正在房内帝太后把脉寻因。”
就这样,一干人等就这么着急地干等着,
帘子被掀开,京太医终于从里头出来了,
骁岩璟等二人一并上前:“太后如何?!”
京太医噤声片刻,哀叹了口气,瞧了周围的人一眼,
随即道:“帝太后的情况很是复杂,烦请帝上王爷借一步说话。”
二人面色一怔,跟着京太医进了侧厅,
京太医来回看了眼二位,才开口道:
“帝上、王爷,刚刚下医替帝太后把脉寻因,发现帝太后得的是,败心疾。”
骁岩琮紧忙问道:“败心疾是何病?可好治?”
京太医暗叹一口气:“这败心疾少见难治,帝太后素日里或许太过郁郁寡欢,导致这心脏衰弱,
而这几日因细作之事,帝太后情绪太过激动,一下子气过了头,心脏瞬息无法承受,从而引发了败心疾。”
“这败心疾恶化速度极快,每次发作都如刀割心肉,痛不欲生,
照帝太后现在情况来看,再不取药引治,不出十日,帝太后的心脏便会坏死,从而停止……”
骁岩璟声如寒铁:“那还不马上给太后开药医治!”
京太医面起难言之色:“这败心疾之所以难治,就难在这药引子上,这…这药引子,在那细作身上…”
“一派胡言!她如今身在牢中,身上何来……”
骁岩璟突然止声,冷若冰霜地盯着京太医,
身上散发的戾气仿佛在警告着他莫要乱言!
但该来得总会来,即便它多么让人无法承受,
京太医一摸胡须,蹙眉道:“治败心疾需一颗完好的心作为药引,熬成心汁服下才可痊愈,
而献心之人必须要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而这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人也是百年难遇一个的,
下医恰巧听闻那细作…就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的。”
京太医话音刚落,喉咙就被锁死。
“你的意思,是要挖本王王妃的心吗?恩?”
此刻的骁岩璟如天雷震怒,
浑身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杀气,那双如同死神般的眼睛更是让人无法直视,
齐雲灵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玉手抓住骁岩璟的手,
说道:“王爷!王爷息怒!这何尝不是给顾漠清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呢?”
骁岩璟怒恨的眼神转盯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的女人,
一掌拍去,齐雲灵摔飞了出去!
狠砸在墙上,摔在地上,捂着胸口,连吐了好几口鲜血,
骁岩璟欲要再补一掌,奈何骁岩琮瞬间挡在齐雲灵的身前,
“战王!如今你是为了一个细作,连亲母后都甘愿不要了吗?!”
骁岩璟扔了京太医,脸色铁青地瞪着骁岩琮:“贴召,千两黄金换阳心!”
京太医连忙跪地:“战王爷!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的人百年难遇,
十日内有把握找到另一个全阳人吗?即便有,那人可愿意否?那可是要人命的!”
骁岩璟停下脚步,幽望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的心,决不可!”
“多余的孤不想再说!战王莫忘了当年在敌营,母后亲手割下自己的大腿肉,将要饿死的年幼的你从阎王殿拉回来的恩情便好!”
骁岩琮的话让骁岩璟魁梧的身形一震,随即大步离开。
……………
自帝宫一别,已过八天,
帝榜贴遍了整个禀城甚至乡村野路,却无一人回应,
这天,骁岩琮匆匆赶来战王府,
“母后刚刚病情恶化,胸痛如割、吐血不止!”
骁岩琮带来的噩讯让骁岩璟脸色异常难看,双拳死握不放,
骁岩琮走到骁岩璟的跟前,苦口婆心地道:
“茶箜宁是敌国细作,无论回琅国还是在禀翊,她都必死无疑!
但倘若她的心拿来救了禀翊国的帝太后,那她也算是将功补过,更不至于成为千古恶人,生生世世受世人唾骂,这是对她最好的结果!”
可不管骁岩琮怎么费劲口舌地说,骁岩璟始终是紧抿唇线,只字不松口,
骁岩琮着急的面色忽地一变,蹙眉严肃地命令道:
“战王!茶箜宁是禀翊国十恶不赦的罪犯,孤必须取她的心以示天下!”
苦熬了这么久,骁岩琮终于是下了死令。
如山重的话压得骁岩璟喘不过气来,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权力,是何其的重要!
骁岩琮甩袖抬脚,愤愤离开,
“她的心,本王会亲自取!”
短短的一句,悲痛难忍。
骁岩琮顿住脚,泛红的眼睛一怔,
一咬牙,道:“最迟明日傍晚前!”
骁岩琮走得毅然中带着慌张,
因为他不敢回头看,
他不敢回头看那道,曾能只手遮天、无所不能的身影。
骁岩璟双目微阖,双拳咯咯作响。
他明白,无论如何,她终要走这一趟…
昏黄的晚霞覆着地面,晚霞铺盖的门边上,一抹裙角抽离了。
……………
夜晚一到,就意味着黎明要来了,
这天,天还没亮,就见两道黑影趁着夜色,一跃而上帝宫高墙,
其中一黑影松了手,一个娇俏身影落在地上,
娇俏身影猫着身子摸着黑,一路小跑进宫里,
地牢里,一股白烟徐徐飘进,狱卒昏摇着脑袋,一下子趴倒了,
娇俏身影扯了狱卒身上的钥匙,慌张挑拣着牢房钥匙,
顾漠清惊讶万分,抓着来人的肩膀:“觅儿?你怎么进来的?!”
觅儿一抹眼泪:“我花银雇了两个武林高手带我进来的。”
顾漠清心疼地摸了摸觅儿的脑袋:“傻姑娘…王爷呢?还未回来?”
觅儿哭泣声顿了下,神情异常地复杂,
“王,王爷早就带兵凯旋归来了…”
顾漠清鄂愣了片刻,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的齐雲灵,
她不敢确定地问道:“我被抓了,王爷他…没说什么?”
觅儿圆溜溜的眼睛里有些挣扎,最后咬牙道:
“王爷归来后一直待在宫里,同帝上商议着如何处决顾姐姐才能一举两得!”
觅儿的话让顾漠清顿感五雷轰顶,脑袋嗡嗡作响:“什…什么?”
“王爷他还要亲自来挖你的心给帝太后治病!就今日傍晚前!”
一雷未消一雷又劈,顾漠清直觉得头皮发麻!
“挖我的心给帝太后治病?治病为什么要挖心?又为什么挖我的?”
顾漠清用手死死地抓着头,
那晚齐雲灵嘲讽的笑声在她的脑子里越笑越响,响到她头痛耳鸣!
蠢女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嘶…嘶…
滋——!!
“额!好痛!”
她皱着脸死死捂着耳鸣的耳朵,刺耳疼痛的鸣叫许久才消停下来,
觅儿加快了开锁的速度,
咔嚓!
牢门打开了!
觅儿拉着顾漠清往外跑,
“顾姐姐,快!我们快走!等天亮了就来不及了!”
顾漠清如梦初醒,夺起地上钥匙,慌慌张张地打开卿母的牢门,
她拉着卿母,跟着前头的觅儿一路跑着,
她们躲过巡逻士兵,往人少隐蔽的地方而去,
此刻的天已经泛亮了,巡逻的士兵熄了火把,
“呵!”
三人在转角处,直直迎上了一个太监!
四目相对,裘公公浑浊的双眼一震,
仅仅一眼,裘公公眼睑一垂,转身若无其事地走了。
她们顾不得裘公公的做法,继续猫着身子往外跑去,
裘公公用满是皱痕的手搓了搓起雾水的浊眼,
傲娇地哼了声:“粗鲁的乡野丫头,本公公可还了你那几颗破青果子的情了!”
一甩拂尘,朝着庄严的宫里走去,偌大的帝宫将他的身影越拉越小,越拉越小…
………………
“谁?!来人啊!有人越狱了!!”
这一吼,引来了无数的士兵,
“快,顾姐姐快!他们会带我们出宫墙!!”
觅儿指着不远处的两道黑衣人,嘶声叫道。
三个人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宫墙狂奔,
“弓箭手!放!!”
嗖嗖嗖嗖!!
漫天的羽箭,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小心!”
卿母两手一揽,将顾漠清同觅儿紧搂在怀,
“额!”
卿母死瞪着眼睛,鲜血不断地从她的嘴里流出来,
嗡!
顾漠清瞬间聋了一样,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呆若木鸡地抬头瞪着眼前这个被万箭穿心的妇女,
脑海中像过塑机一样,不断地过塑着有关这个妇女的所有模样,
爱笑的、爱美的、慈爱的、着急的、慈祥的…
卿母从怀里掏出金丝玉簪子,颤抖地插在她的发丝里,
面色一沉,两手一掌各打在她们身上,
她们瞬间震飞了,飞撞到宫墙下的两道黑影怀里,
黑影搂着怀里的人,一跃而上宫墙!
顾漠清瞬间回魂,忽地放声哀嚎,挣扎着要挣脱束缚:
“不要!放开我!娘!娘啊!呜啊啊啊啊啊!!”
卿母看着跃上墙头的姑娘,安下心了,
微微慈爱地笑了下,随后后仰倒下,满背的箭刺穿身躯,
泪光满眼地望着深蓝的天,高兴笑了:“君毅,我赎完罪了,我来找你了…”
秋无悔提着气的身子忽地一松,咽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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