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尝不想尽快破案,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给全县九十万干部群众一个合理的交代。
但听完钱明义的置疑后,他的心里也升起了一层疑虑,是啊,孙大为还没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而且公安机关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孙大为就是纵火案犯,如果现在就武断的下结论为孙大为就是犯罪嫌疑人,很可能会屈打成招,制造出一起冤假错案。
那样的话,他虽然保住了自己和一大批领导干部头上的乌纱帽,但孙大为就成了他们的替罪羊。
这种违背良知和道义的事,他万万不能接受。
因此,思之又思,他接过钱明义的话,冲关涛道:“关局啊,钱县长说的极是,钱县长的话等于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提醒我们必须秉公执法,依靠证据办案,如果我们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就不能武断地下结论把孙大为定为犯罪嫌疑人,否则的话就会屈打成招,制造出一起冤假错案。因此,我也建议关于桃源大厦纵火案不要急于定性,发回公安机关继续调查取证,直到搜集到确凿的证据证明是孙大为就是犯罪嫌疑人之后才能把孙大为移交到司法机关,让其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大家说说怎么样?”
周成林分析的合情合理,非常到位,得到大家一致赞同。
当然,也有人对这个结果不能接受,张俊仁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
接下来,周成林把话题引到了善后处理和死难人员的家属安置上。
周成林指出,作为政府,应顺应民意,全面做好事故的善后处理工作,妥善安排好死难家属安置工作,责令公安消防安检等部门立马成立事故善后处理工作小组,全面做好死难者家属的安置工作。
公安消防安检等部门的领导当场表示,他们一定遵循县政府的指示,顺应民意,全力做好桃源大厦大火案的善后处理工作,给死难者家属一个合理的交代和妥善的安置。
散会后,周成林前脚刚回到办公室,钱明义后脚就跟了进来。
走进周成林的办公室后,钱明义先关切地问候了周成林两句:身体好了吗?怎么不多在医院待上两天……
然后话锋一转,转到了拆除违章建筑,净化县城卫生环境的问题上。
近几年全国各大城市绝大多数都进入了卫生城争创行列,榆阳市市委市政府也不甘落后,在市人大常委会上通过了新年度通过全国卫生城验收的提案。
争创全国卫生城的提案在人大常委会上一通过,榆阳市创卫工作领导小组就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给各个县下发了一个通知,要求各县必须配合榆阳市创卫工作领导小组的创卫工作,搞好本县的环境卫生综合治理工作,为榆阳市创建全国卫生城制造声势,打下良好的基础。
接到文件后,河阳县县委县政府不敢怠慢,立刻召开了县委常委扩大会议,把这项工作做了部署,并成立创卫工作领导小组,作为政府一把手,周成林自然承担起了组长的任务,副组长是钱明义。
周成林虽然是组长,但政府日常事务繁多,鉴于如此,具体工作都落到了钱明义这个副组长的肩上。
就在周成林住院这几天,钱明义带领创卫工作领导小组对县城卫生环境情况进行了摸底。
通过摸底,钱明义发现河阳县创卫工作的重点和难点主要集中在如何拆除违章建筑上。
河阳县城刁民多,这些人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关系,一些不自觉的人利用他们有后台,在建房时总想多占一点地方,违章建筑就慢慢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了。
尤其是最近两年,随着外来人口和农村人口的涌入,县城人口在不断膨胀,地皮就很紧张了。从外面打工回来的人,手上捏着大把钞票,首先就在县城买个房子,以从形式上确定自己城里人的身份,然后再设法弄个城镇户口,就成为真正的城里人了,接下来就是置办地皮盖房子。鉴于如此,县城的地皮越来越紧张。
地皮一紧张,那些本来有房屋的人就要设法推倒旧房建新房。他们一旦重新建造,就要想方设法扩大一点面积,于是许多临街的房子都充满了扩张主义和霸权主义。
马路上的人行道也成了人人可以分得一杯羹的唐僧肉,通常是它们啃咬的目标,街道被越挤得象猪大肠,时宽时窄,时粗时细,给城内交通带来了许多不便,由此也酿成了多起交通事故。
几年前,当这股风抬头时,县政府曾下过决心进行违章建筑治理,对它们实施强行拆除,也产生过一些作用。
可是后来,一个外号叫魏老三的人在建房时,在主街道上占用了近乎两米宽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更可怕的交通瓶颈。
魏老三,原名魏三雄,兄弟五个人,原是西郊的一霸,九五年严打,兄弟五个全部被抓,老大魏大雄,因在被抓捕时,惊吓过度,脑溢血死在看守所里,老二魏二雄犯抢劫罪被判死刑,老三就是现在的魏三雄,曾经因为打架斗殴被判三年,老四被劳教一年,老五在狱中死于内斗。
出狱后魏老三和弟弟魏老四一起,网罗了一批刑满释放人员,东山再起,越混越大,凭着其精明头脑,并与执法部门相勾结,在保护伞的庇护下,很快就成为河阳一霸。
而且就在这时候,魏老三的叔叔魏传斌从外省调回来做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魏传斌在外省任职,魏老三多少有点收敛,现在魏传斌调回来,而且是大权在握的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魏老三开始狗仗人势,变得更加胆大妄为,蛮横无理,任何人去跟他做工作,他都置若罔闻。非但不予拆除,还扬言“就是天王老子来,想拆我的房子也不行,谁他妈的敢动老子的房子,老子就和他拼了,就打断他的腿。”
为了防止工作组拆他家的房子,他的房子里随时都放着斧头,砍刀之类的凶器。
面对这个恶人,当时县领导也曾召开会议,决定拿魏老三开刀,下决心要把这个毒瘤割掉。
时任县委书记的李继敏和时任县长的刘世昌在大会上都异口同声地表态说,不管魏老三有什么背景,后台有多硬,都要排除一切阻力和干扰,采取果断措施,强行拆除魏老三的违章建筑。具体工作由县城建局,县法院,县公安局三家联合负责。
可事情一定下来,不出三天,就有人出面说情。
说情者虽说回去了,干扰就可以排除了,可执行具体任务的法院和公安局的干警们却感到为难了。
人家魏老三的叔叔是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头上的乌纱帽落地,谁敢得罪。
尽管魏主任回老家的时候一再在河阳县县委县政府领导面前表态,自己绝不插手河阳的事,可真拆除了,面子上还是过不去,再见到魏主任后脸不好搁。
再说了,魏老三在县城亲戚朋友多,开了几家商店,家里又有钱,在县城算是有些势力的人,爷爷那辈人里还有人在国外,那年外商探亲回来时,县政府领导专门接见过柱着拐棍的老先生,老先生在县里也有几十万的投资,也算是对家乡这个“根”的贡献。
恶人,外商亲属,地方势力,省人大常委主任的侄子,种种原因综合起来,如果拆除了魏老三的房子,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而且其中包括大权在握的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那将伤害一片人的感情,僧面佛面一锅煮了。
县直机关的工作人员,大都是县城本地的人,人口密,地方小,沾亲带故的多,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怎么做人?怎么见人?这些都是要考虑的。
拆除违章建筑又是由多家组成联合执法队,在几家单位里,如果有一家单位当缩头乌龟,其他单位就左顾右盼了,谁也不愿意当开路先锋。
尽管说得声势浩大,最后还是一再拖,不了了之。魏老三的四层小洋楼便成了违章建筑的世纪典范,依然屹立在那里岿然不动,一楼门面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与其说它是违章建筑的标本,不如说它是政府无能的见证。
因为魏老三的违章建筑没有拆除,善良百姓都跟着他比照。本来要遏制下去的违章建筑又重新抬头了。
他们不跟别人比,只跟魏老三比。
人家说了,人不能太善良,以前那些胆小怕事的老百姓有了违章建筑,说政府让拆除就自动拆除了。可遇到魏老三这种人,有势力,有关系,还有不要命的硬功夫,你政府就奈何不了他。
几年下来,类似的违章建筑就越来越多,越来越乱。他们在建造的时候就把话说在前头了:谁有胆量拆除魏老三的房子,哪怕只动他一块砖瓦,我们就跟着自动拆除。这也就说明政府还有点能耐。
听完钱明义的汇报,周成林陷入了沉思中,他敏感的意识到,魏老三的确是块难啃的骨头,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惹火烧身,得罪魏大主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如果对魏老三不闻不问,任由其嚣张下去,接下来的工作就会更加举步维艰,遇到更大的阻力和更多的困难,再也无法开展下去。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