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谁都没有安慰张扬,认识了二十五年,这感情深到骨子里面,人要走了,咋听得进去人的劝?
哭了一会儿,张扬擦了擦眼泪,不说话的往嘴里放一只烟。
重症监护室里面医生进进出出,之前我们告诉过院方无论如何都要尽全力抢救李哥,算是走了关系吧?
就凭李哥这些年的付出,他值得走这个关系,他有这个资格。
“张队,要不你在这里陪着李哥,案子的事情交给我们就成?”徐青青心软,看见张扬这个样子,她也是有些不忍心。
张扬摆摆手:“不用,我等李哥醒过来跟他说几句话就走,这老小子命硬才没那么容易死呢。”
现在李哥出了这种情况,我们心情也是不好过,朝夕相处的兄弟在自己眼前走了,那种感觉别人很难体会到。
我们刑侦大队五人就这样坐在病房外面,没有人讨论案情,气氛有些凝重。
张扬虽然看起来平静不少,但还是会悄悄的把手放到脸上,他在擦眼泪。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让别人看见抹眼泪,多归是不好的。
四个多钟头后,里面的抢救医生也全部退出来,说:“病人现在醒了,陪他去说说话吧,可能还有一个多月时间。”
张扬什么也没有说,一把推开病房的门就走了进去,倒是我拦住医生询问:“医生,就没有办法了么?”
医生摇摇头:“这种东西没法儿治的,而且治疗需要话费很多钱,花了钱后还不能保证你多活几个月,与其受罪,倒不如尊重病人的选择。”
我点点头,走进病房里面,一眼就看脸色苍白憔悴的李哥。我有一种错觉,好像李哥在几个小时内瘦了十多斤。
他双眼附近凹陷进去,眼球突出,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憔悴。
才进去,李哥的第一句话就是:“张扬,案子怎么样了?”
张扬没有回答他,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就不担心你那个上学的儿子么?他的学费还没有交?家里的米没了,菜也没有了,那孩子还饿着。”
这么一说,李哥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说:“我对不住这个孩子,那孩子也叫你一声干/爹,说起来还算你半个儿子呢,等我走了以后照顾他,以后他就是你的亲儿子。”
“我不会帮你照顾,自己去。”
张扬声音有些大。
李哥苦笑起来:“你们看过我的病危通知书了吧?这病已经到晚期了,我虽然能多拼几天,但最后还不是要死。那孩子可怜啊,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
“张扬,案子我就只能帮到你们这里了,剩下的路自己走。比我出色的法医多的是,你们以后再找一个自己能信任的。”
张扬说:“比你好的法医的确多,但是能这么拼命的就只有你一个,说实话,用惯了你,再换个人我多少不熟悉,抗住,你走了刑侦大队就相当于解散一半了。”
李哥苦笑着摇摇头:“他娘的别整那些,我不就是个小法医么,没有我你们还破不掉案子了?别把我看的太重,你是刑侦队的头儿,你身为队长是有原因的,要是连队长都消极起来,这大队才是真的要解散了。”
看见李哥情绪有些激动,张扬赶紧安抚一下他。
李哥忽然说:“好几月没有尝尝鲜儿了,还记得那家酱肘子么?自从染上那玩意儿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吃上一顿了,去给我整几只来,最啥鬼都不能做饿死鬼。”
徐青青转身离开病房,说几分钟就到。
做起来后,李哥说:“张扬,给我讲讲案子。”
张扬知道李哥的性子,当下也就开口:“凶手打电话给当地警方,说明天傍晚之前会在杀一个人。现在好几个县的警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县城,我生怕中了凶手的声东击西。”
李哥点点头:“那你们把这种想法上报了么?这件案子绝对不能再死一个人,否侧的话后果很严重。我还是第一次见能牵着警方鼻子走的凶手呢,别上了他的当,我们一次都输不起。”
一提起这件事情张扬就来气:“上报了,可是上面根本听不进去,现在只能我们刑侦大队自己弄了。”
“糊涂,糊涂,真糊涂啊。”李哥连续说了三个糊涂,整个人更虚了。
几分钟后,徐青青提着很多东西来到病房,我们忙了一天都没有吃过饭,徐青青也帮我们提了一些。
李哥就跟回光返照似的,看见酱肘子眼睛直放光。
医生本来想阻止的,随后张了张嘴也就转身离开,看来李哥真的没有希望了。
拿起一只酱肘子后,李哥自言自语的说:“很多人都问我,天天解剖尸体还能吃得下这种东西么?其实不管是谁,天天面对尸体久而久之也就能习惯。”
没闻见香味倒没什么,这一闻才觉得肚子已经饿到不行,吃嘛嘛香。
徐青青挺周到,居然还买了几瓶白酒,这更如了李哥的心。
“好,反正我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小时候一心考上好的学校。考上大学后一心想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工作了,又一心想要干好,算下来啊,真正享受日子的时间真没有多少?”
李哥一口干了杯白酒,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们想要过去帮他拍拍背,结果被她阻止:“没事,我的身子我比医生还要清楚,不影响的。”
“对于我来说,死也算一种解脱,那玩意儿也戒不掉了,要是继续活着的话,只会害了那个七岁的娃儿。”
李哥今天话很多,胃口也要比平常好上不少,一个人吃了很多。
“这顿饭算是我对大家的告别饭吧,你们都是干这一行的,见过了太多生死离别,这些都很正常。我只有一个请求,也是前辈对于你们的要求,心里不要有什么影响,好好的破掉这件案子。”
李哥咬了一口又酱肘子,用开玩笑的口吻对我们说。
刑侦大队这个体系,缺一环都不可以,我们想要破掉案子离不开法医的帮助。这种职业在背后默默付出,有多苦?有多累?只有他们才能知道。
吃完东西,李哥慢慢躺到床上,张扬则提着白酒一个人喝着,我们悄悄离开这个病房。
就让一对经历了二十五年风雨的老朋友聊一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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