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十几日，雨天多于晴天，可知此行并不安宁。夜里常常听见风浪声，使我夜不能安寝。不过平日与李虞坐卧戏耍都在一起，倒也不算无趣。
李虞由于那次被堵，一直对秦红菱毫无好感，提都不让我提。在我看来，秦红菱也未必就有那样惹人厌烦，不过是一颗真心，她与我俱是。
上次我那样维护秦臻，秦红菱那样维护秦郅，我总能看出几分意思来。
这一日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我自屋内出门透气，却见周颢踱着步子，似有疑虑。
周颢见了我，连忙叫住了我：“阿召姑娘！可见到红菱了？”
秦红菱？我仔细一想，摇摇头，试探着问道：“怎么，她去哪儿了？”
“她一早就不见了，这客船这样大，我总也寻不到。要是阿召姑娘看见了，还请带她回船舱里，这天色似乎不好。”
周颢说完了，转身又去找了。我思忖片刻，回房拿了那把青伞，出了船舱。
倒是机缘巧合，我并不费心寻找，一出门便无意间瞥见秦红菱在甲板上一个偏僻角落里独自立着，呆呆看着江面，不知想着什么。
她鸦青的衣角被风吹鼓起，张成一面帆，仿佛就要载她去。
“要下雨了，回去吧。”
风浪太大，我疑心我的声音被风卷走了，并没传进她耳里，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她微微转过身，面无表情：“我听见了。”
“你师兄找你很久了，走吧。”
她面有豫色，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天阴沉沉地压下来，如同深夜。
“我对不起二爷的嘱托。”秦红菱良久方说这一句话，踌躇不定，“我老是控制不了自己，又不能好好保护你，怎么向他去交待？”
我突然看到她眼角有流星般划过的柔情与羞涩，转瞬又敛作无情。
“我其实并不需要保护啊，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这样慰藉她。
秦红菱不耐烦地瞥我一眼：“你也实在麻烦！好好的秦家你不待着，非要自己一个人去什么长安，让这么多人给你费神！”
我被她这样说也委屈，撇撇嘴：“你不知道。我用什么样的身份待在秦家呢？况且，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秦红菱打断了我：“大爷喜欢你，大概整个青州都知道了！两情相悦是最难得的事，你还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有什么要紧，你算什么重要的人物？”
她说话很冲，直白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喜欢我又怎么样？秦府不喜欢我的人恐怕更多。要我糊涂一辈子，那可不成！”
秦红菱愠恼地皱起了眉：“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得陇望蜀！我要是你这样好的福分，让我做什么都成——”
我听了这话可不得了，逼近她一步：“你——你难道也、也倾慕秦臻？”
秦红菱哭笑不得，连拍几下阑干：“你胡说什么？他又不会武，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有什么好？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天色似乎鲜润明朗了几分，乌云被拨开几片，隐隐地像是要有日光透过来。
我一急，拍了她肩头一下：“你才是胡说！无虚除了不能习武，哪儿不好？倒是殊华，除了习武还能干嘛？倒不知道是谁眼光差！”
秦红菱脸色由白转红，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嗤的一声自嘲一笑：“枉他把你当个宝，你看他却是草也不如。”
她的目光有些许落寞，横过来看我却又满是不忿。我有些讪讪：“他、他么，我自然也把他当成挚友至交。前几天那个山羊胡诋毁他的时候，我当然也听不过去，要和他理论理论。只是人有偏爱……”
秦红菱转而露出了笑容：“只有这件事上我还看得上你，有一说一，有点我的风范！那些人也太无聊，论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就不该多说。”
她重重拍在我肩上，眉尖一扬，笑若烈阳。
雨点毫无预兆地打落，我急忙撑开手中的伞：“快，快走吧。”
伞不算大，两个人只有紧紧靠住，提起裙子往回跑。
钻回船舱，周颢却又不知道去哪儿了，秦红菱对我笑笑：“这下该我找他了。待会儿再说吧，我走了。”
我顺势也回了房，却看见李虞闷闷不乐地靠在我房门边儿上等我。
我开了门：“是不是等我好久了？快进来。”
李虞随我进门来：“我不喜欢她，你却与她这样亲密！我不喜欢你和她在一起。”
她喜怒皆形于色，我不知从何解释：“这……你兴是和她有什么误会，她不是什么坏人，你也不必这样讨厌她……”
李虞还是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又想了想，只好问她：“你可有过心仪的男子？”
李虞瞥我一眼，红着脸轻轻点点头。我叹了口气：“我和她各自心仪的男子，是兄弟。所以我才和她多说了几句。”
李虞神色一下轻松起来，却还是死撑着：“哦——谁在乎这个。”
她还是死撑着不愿意露出笑颜，我想到秦郅逗我的法子，从发间偷偷摸下那一只蝴蝶头花，藏在手心，突然叫她一声：“小鱼儿！”
李虞下意识地看向我，我把手向她身后一探，把头花摊在她面前：“送给你！喜欢吗？”
她没有拿，一下笑了：“你这个戏法变得不好，我看得出呢。你瞧好了——”
她语笑盈盈间，手往我腰间一揽，不知从哪抽出一条莹紫色极其好看的纱巾来。
“我本来就想送你这个的，这只有我们那里才有，别的地方可买不到。”
李虞一壁说着，一壁按我坐下，在我头上不知鼓捣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铜镜来：“你看看好看吗？”
我笑着就着她的手去照镜子，只见镜中那紫色纱巾被绕了几道，固定在我头上。李虞往我身边一凑，活脱脱是一对姐妹。
“你看！”李虞也笑了，把自己头上的纱巾扯过一角来覆过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美目，隐约之间更加妩媚。
我也学她这样，两个人更分不出谁是谁了。我和她两相一觑，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真的好漂亮！”我啧啧称赞，看了又看，把那头花递给她看，“那这个送你，你喜欢吗？”
李虞重重地点头，笑若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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