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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聪浓思通看书 > 暮云碧 > 第二十七回 煖寒会(4)
 
完颜亶在位之时,作为堂弟的完颜亮,备受完颜亶的信任。金皇统八年(1148年),完颜亮升任右丞相,次年的正月,兼任都元帅。其后因其在朝中声威太盛,引起熙宗完颜亶的猜忌和不满。完颜亮本就早有篡逆之心,遭到猜忌之后,索性于皇统九年(1149年),弑杀了完颜亶,自己登上皇位,迄今在位已有十二年。

十余年间,完颜亮开科取士,完善礼制,大量使用契丹、渤海和汉人中的才人能士,厉行革新、缮甲治兵,金国国力日隆,其一统华夏之意日显。

沐沧溟忽道:“我看此人的胸襟、气魄,较之我大宋朝艺祖,大大不如,差之远矣。”

众人一愕,目光尽皆向他瞧来。沐沧溟道:“当年艺祖尚未登上大宝,有一天来到灵山寺,正值山中旭日初升,一时金光万丈。艺祖脱口吟道,‘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嘿嘿,一轮红日普照大地,星月为之黯淡无光。艺祖此等的境界与气势,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酋首此作,焉能与艺祖相比?”

众弟子听了,纷纷点头称是。白衣雪心想:“艺祖当年以神武定天下,可惜历经数朝,艺祖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君王气度、英雄气概,日渐式微,如今他的后嗣早已怯弱不堪,只得跼蹐江南了。更可叹的是,赵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惜做皇帝,却做得一塌糊涂,最后竟落得个客死异邦的下场。”想到这一层,神情黯然。

钟摩璧道:“季鲸兄所言极是。艺祖此首《咏初日》诗意素朴,境界恢阔,乃述志之作中的绝品。”

胡忘归说道:“完颜亮篡位称帝之后,无功自伟,骄矜暴戾,淫嬖不择是亲非亲,刑杀不问有罪无罪,三纲可谓绝矣。然而其人强毅果敢,厉行革新,大有混一天下之心。”

沐沧溟“啪”的一声,一拍大腿,道:“金人用武得国,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也都算得上是能征善战之辈,完颜亮一心想要学他的先祖,只怕还没这个本事。”

卢惊隐眉间满是忧色,道:“完颜亮狼虎野心,其志不小,垂涎富庶江南已久。摩天大王近来又如此催迫,想要子憺兄传授神鹰坊的武士技艺,看来完颜亮执意侵我汉疆,为期已是不远了。”

众人想到金人侵轶之势已形,完颜亮的百万大军不日便要南下,而赵宋防务懈弛、军队疲弊,大宋朝廷岌岌可危不说,宁静昌富的江南也将是焦土一片,不禁目露危惧之色。

钟摩璧沉吟道:“子憺,你以为会是何时?”

胡忘归道:“眼下完颜亮兵马未壮,粮秣未丰,且是隆冬季节,天气严寒,想来不会就此发兵南下。等到明年的秋爽季节,其时粮秣充足,弓劲马肥,胡骑便可纵横驰骋于江南的水乡丘陵,我想到那时这半壁河山……”

卢惊隐等人听了,俱皆变色,想到日后金人的大军渡过淮河、长江,铁骑便能在水乡泽国长驱直入,恬静的江南必将支离破碎,生灵惨遭涂炭,客堂内一时寂然无声。

隔了半晌,卢惊隐凛然说道:“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完颜亮倘若一意孤行,那也是无可如何了。大敌一旦压境,我辈青肝碧血,当捐躯沙场共赴国难,决无贪生怕死、惧敌避战之理。”

胡忘归目光炯炯,朗声道:“说得好!‘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完颜亮孤行己见,失了民心,军队厌战不免士气低落,只要咱们大宋君臣同心,与他殊死一战,未必不能扭转乾坤,战而胜之。”

众人听了无不热血沸腾,想到那时四大山庄势必奔赴沙场,奋勇杀敌,在场的不知还有几人能活,言念及此,众人心下又无不黯然。

胡忘归道:“安土重迁,黎民之性。岁寒山庄虽久居苦寒之地,却也早已住得习惯了,若非迫不得已,有谁愿意离乡背井?眼下情势愈发紧急,不得不做些准备。前阵子雪儿南下去给各位伯伯拜庄,在临安城倒是有些耳闻。雪儿,你说来听听。”

白衣雪道:“是。”遂将自己在赵玮府上的所见所闻,详尽说了。

卢惊隐道:“完颜亮南侵已是图穷匕见,媾和避战已无可能。这位贺正使虞允文明察秋毫、防微虑远,说要加强淮、海的防务,所言切中要害。官家明目达聪,朝廷只要能未雨绸缪,及早做好战备,不惜与之决一死战,则胜负还未可知。”

众弟子听他这么一说,心下稍安,纷纷点头称是。

沐沧溟冷哼一声,说道:“完颜女真乃蛮夷偏邦,闰位本非天命,而完颜亮篡政谋逆,荒淫无度,更是为人神之所共忿,天地之所不容。如今天下人心思治,他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犯我大宋疆界,此等无道之人,必不得善终。”

钟摩璧拈须说道:“完颜亮屠灭宗族,残害忠良,金廷内部尚自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他若真的倒行逆施,执意南侵,说不定到那时后院起火,进退两难了。”

胡忘归点头道:“这话不错。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民间也有‘富不过三代’的俗语,其意是一代创,二代守,三代耗,四代败。创业固难,守成亦属不易,由盛转衰、由治到乱的先例,自古比比皆是。金自完颜阿古打建国称帝算起,其后完颜吴乞买和完颜合剌先后继位,传至完颜亮已是历经四朝,前后四十余年。完颜亮骄、奢、淫、逸,处处占全,怕是也难逃此宿命。”

卢惊隐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自始皇帝扫平六国,统一天下,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功业……”正在此时,客堂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两个人。众人凝神瞧去,正是一早出门欣赏雪景的戴心豪和卓方霖。

戴心豪晃晃悠悠向着沐沧溟走了几步,叫道:“师父……”

沐沧溟眉头一皱,说道:“长辈们都在,你如此莽撞,成何体统?有事慢慢讲来。”

戴心豪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众人大吃一惊,方心达抢前来到戴心豪的身边,但见他脸色如常,并无异状,伸手探到他的鼻端,竟是没了气息,不禁大叫:“心豪!心豪!”声音已然哽咽。大堂内一阵骚动。

卓方霖身子也是摇摇欲坠,双手挠扯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似是难受至极,嘶声道:“师父,金……金狗来了……”

卢惊隐遽然变色,一个箭步来到他的身边,伸手将他扶住,口中急问:“你说什么?金狗来了?来了多少人?是谁伤得你?”掀开他胸前的衣襟,一瞧之下不禁呆了。原来卓方霖的胸口,被人印了五条淡青色的爪痕,在他白皙的肌肤映衬下,若隐若现,显得颇为吊诡。卓方霖目光呆滞,涎水自口角流出,已不能言。

胡忘归纵身而前,急问:“怎么?”瞥眼瞧见卓方霖胸口的爪痕,亦是一呆,失声道:“摩诃钵特摩爪?!”

白衣雪听得真切,想起百里尽染曾说,摩诃钵特摩爪与玄阴苦寒手、化血神刀,乃是当世最为阴毒的三门武功,而摩诃钵特摩爪正是神鹰坊坊主萨狮陀的独门绝技之一,寻思:“难道是萨狮陀到了?”

卢惊隐面色凝重,伸掌贴住卓方霖的前胸,一股真气缓缓注入他的体内。卓方霖脸上隐隐现出一层青气,精神稍振,断断续续地道:“师父,外面……来了好多……人……”

白衣雪道:“我去外面瞧瞧。”

就在此际,客堂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飘飘忽忽而来:“大金国昭懿郡主奉摩天大王之命,光降岁寒山庄,尔等还不速来拜见。”声音忽高忽低,似是中气不足,但每一个字却又如尖针一般,扎入众人的耳鼓,极为清晰,又极为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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