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不置可否地从盒子里拿出根雪茄,在她面前晃晃。
江君是识货之人,当下伸手抢过来:“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藏私。”
“还有更好的,到时候送你。”
“再说吧,我先出去做事了。”江君知道拿Du一根雪茄的代价可能要用一升的血来换,这个家伙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嘿!”Du一把按住江君的手,江君被他拉得一欠身,抬头便看到他微笑的眼以及那老谋深算的鱼尾纹,下意识地一哆嗦。
“下回迟到要跟我请假。”Du用手指点点她的鼻尖,肉麻得江君后背一抽,皮肤骤然发紧。
之后整整一天,江君不停地找事做,烟不离手,咖啡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Ammy忍不住问她:“你抽的是啥?怎么亢奋成这个样子?”
江君也想停,可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往外蹦袁帅的“坦然”模样,真是要人命。
她忍不住给好友徐娜打电话。这姐姐久经江湖,身边的男人走马灯似的换,这方面的经验可谓是大师级水平。
虽然已是傍晚,但徐娜明显还在睡梦中,脑袋极其不清醒,你问她东,她回答你南北西,就是不在点上,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让江君更加心烦意乱。
“你到底要说什么呀?”徐娜哈欠连天地问。
江君纠结得忘了地点,也不再绕弯子,语气不善地嚷嚷道:“Onenightstand!”
Ammy正好敲门进来送文件,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问:“你刚才喊什么?”
江君尴尬极了,急中生智,对着电话对着话筒继续说:“Youdon'tknowIloveyou,whenIstandinfrontofyou!还没听清楚?”她加大了音量,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读着:“WhenIstandinfrontofyou!就这句,女人听到这句心就软了,用这个泡妞百试百灵。”
徐娜这句倒是听清楚了,摸不着头脑地骂道:“你有病啊。”
江君保持着和颜悦色的微笑对着话筒友善地回道:“不客气,祝你成功。”
见江君挂了电话,Ammy手捂胸口:“吓死了,以为你抽晕了,要找人onenightstand。”
“我真不碰那玩意儿。”江君心虚,笑得十分夸张,“朋友暗恋个姑娘,我帮他支支招。”
“还不下班?今天难得没什么事,你脸色好差,赶紧回去休息吧,不如我们去做个SPA?”
“行,等我一下,我手头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打发走Ammy,江君专心看着屏幕,抛掉手里几只股票,小赚了一笔,送袁帅那辆车的一半款算是有了着落。她刚想收拾东西走人,Ammy苦着脸回来,并带给她一个意料之外的坏消息,一个联席项目可能要被废掉了。
江君叫了跟进过这个项目的所有人过来开分析会,又跟客户通了两小时电话,但也没挽回大局,沮丧地发了封电邮向Du请罪。
没几分钟Du便打来电话,幸灾乐祸地嘲讽道:“看看,这就是你给竞争对手留后路的结果。”
“这不会是为了逼我就范搞的鬼吧?”江君趴在桌上按住闹革命的胃,“那你真是太狠了点。”
电话里传来Du的笑声:“你要是觉得这么想会舒服些也可以,好了,过来找我吃饭,我叫了满福的外卖。”
“不去了,我现在就想蒙着被子睡一觉。”
“过来一会儿,不耽误你休息。”Du坚持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中泰的项目被踢出局?”
江君叹口气:“算了,搞得太清楚更悲哀,您吃好喝好,我这个败将还是回家面壁自我反省吧。”
晚上十点三十分,有人会梦到周公,有人纸醉金迷,更多的人为了生计前途不眠不休地继续奋斗。
江君穿过普通办公区,像进了大排档,各种食物的味道混在一起,每个人都在忙,仿佛从没有下班这回事。等电梯时遇到新招来的实习生抱着一大包零食回来,看架势不知还要苦战到几点。他微笑着跟江君打招呼,极力表现出对工作的热情,可江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疲惫和无助。
江君冲对方点点头,道了声“辛苦”,便径自进了电梯,她知道这小伙子一定在背后骂自己是冷血女妖怪,亦如她当年。
进这家投行时江君只有二十三岁,名校毕业,拥有数学和经济学硕士双学位,风光无限。更重要的是她是GT美国总部资优实习生,有着足够分量的推荐信和推荐人。
应聘的过程十分顺利,最后一轮面试她的人便是Du。那个时候江君还小,瞬间被Du儒雅的人皮和高超的演技迷惑,嘚啵嘚啵地跟这个大尾巴狼聊人生聊职业抱负。两小时后Du笑眯眯地对她说:“欢迎你加入MH,天堂还是地狱由你来决定。”
江君还没仔细读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Du已经用行动告诉她:天堂就是地狱,地狱还是地狱,老板就是一披着人皮的大灰狼。
Du一次又一次把江君冥思苦想才写出的建议书甩到她脸上,用恶毒的语言攻击她的智商和学历,以至于连江君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如Du说的那样根本就是个白痴。
这个浑蛋似乎后悔招她进来,又抠门地想省下开掉江君的后续费用,于是卑劣地用一切办法令她知难而退,自己滚蛋。江君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外,还要额外做大量的基础性工作,甚至连文字整理、会议记录这样的工作也要做。
要是遇到别的人估计早就撑不住跑了,可江君脑袋上有两个旋,她奶奶说过,两个旋是驴,死倔死倔的,她就是不认输,一门心思跟Du拼命。
Du的这种玩法对新人来说太不公平、太残酷,江君在人脉、资源、经验等方面根本无法和其他老手比较,尽管她拼尽全力,尽管不少客户开始认同她,但业绩仍然被甩在后面。江君每每看着绩效考核数据,只恨没多穿条裙子在身上,有点东西套头上也许还能让她好过些。
她知道很快自己就可以如Du所愿滚蛋了,虽不甘心,但没有办法,投行里业绩是武器,没有业绩的人只能被杀或自杀。
当时主管江君的上司叫Linda,她多次暗示江君主动辞职,其他部门也曾对她投过橄榄枝,但江君却决心死磕到底,一天不正式通知她解约就拼上一天。
Du充分发挥了银行家缺德黑心的本质,耍得江君整日处在想跳楼没时间跳、想杀人没有手拿刀的地步,等有了时间有了手,力气却没有了,只能瘫倒在床上。他指示Linda分配给江君旁人碰都不愿碰的项目,项目不大,客户却极其难搞,复杂烦琐,反复无常。最可恨的是,一个项目组要做的事情就让她一个人带个分析员干。同事间本就人情淡漠,不使绊已然不错,几个关系要好的同事因为Linda的关系也不敢帮她。那段日子,江君疯了一样地查看股票数据,分析模型,反复选择工具,一遍又一遍地重写计划书,每天做足二十小时。
偶然在厕所听人讲是非,说Linda是Du的情妇。于是江君经常梦到Du的太太领着几十个流氓来公司捉奸,当众将两人打成猪头,再齐齐拉去游街示众,最后装进猪笼子里压上大磨盘推进海里,笑醒后她继续咬着牙受这对狗男女的虐待。
袁帅想帮江君,但被她拒绝了。那时候她还太年轻,仍是面子第一,觉得既然选择了这行,进到最好的投行、最赚钱的部门做最核心的业务,就要珍惜。人家不都说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江君不稀罕做人上人,只是不想就这样被人看不起。都说人的潜力是无穷大,她验证了这一点,每每被逼到极致却总能绝处逢生,灵魂驱赶肉体不断接受极限的挑战,不断创造奇迹。
勤奋终有回报,有些客户对江君十分满意,大肆吹捧,如此一来不少棘手偏门的生意找上门来,零零碎碎加起来竟然小有成绩。江君看到生机,更加刻意运筹挖掘,别人看不上的她要,别人放弃的她接手,再麻烦再困难,她本着红军不怕远征难的精神也都硬挺着扛过去。
某一天开始,江君有了自己的团队,业界前辈开始记得她的名字,然后袁帅告诉她GT要猎头去挖MH的Juno。
江君心里美得冒泡,可仍不敢大意,直到Juno的名字牢牢地占据了部门业绩榜TOP1的位置,才微微松了口气。还没等她嘚瑟几天,便又开始了高处不胜寒的日子。
她成为MH亚太区副总裁,简称VP,听着好听,可其实也就是个小头儿,在公司楼下的餐厅里随便喊声“副总裁”,能有一半多人回头看你。可这次升职对江君来说却是意义重大,被正式任命的那天,刚好是她在MH的三周年纪念日。
Du带她到属于她的办公室门口,微笑着伸出手:“欢迎来到天堂。”
“天堂还是地狱由你来决定。”初来时Du这样对江君说,那时的江君并不知道这条路竟然如此艰辛。
Du给了她一把梯子,上面布满了荆棘和沙石,她竭尽所能地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爬到了顶峰。
坚持与放弃,地狱与天国,只在一念之间。
江君看着刻着JunoJiang的镏金门牌,伸出右手与他相握,放在身后的左手指甲在手心生掐出了印子。
别人眼中的她,是青年才俊,年薪百万,前途无限。可江君明白,Juno不过只是个角色,一切种种皆是表演,她把别人的生活演得风生水起,到头来却丢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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