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咸阳宫内,站着一个少年。
被忽然扔到这里,他有些害怕。
他不认识这里——话说这是哪里啊?还在卫国吗?
“君上,到处也找不到大良造。”
他遥远地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叫声。
“咸阳城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大良造——他到底去哪里了啊?”
那个男人继续对另一个人说着,神色焦急。
这里……不是卫国?
是咸阳?
可咸阳是哪里呢?没有听说过……
另一个男人回应着:“大良造那么大一个人,肯定不会找不见的……咦?”
另一个男人看见了他。
然后那人愣住了。
“景监,咸阳宫里,有小孩吗?”另一个男人指了指他,和刚才的男人说着。
刚才的男人——不,是叫做景监的男人也注意到了他,回答道:“小孩是有的——穿的这么好的小孩是没有的。”
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安,但是那两个男人又是那么的亲近,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是,他不认识他们。
谁啊?
“等等,景监,这小孩长得像我们的大良造啊?是不是大良造家的孩子?”
“君上,大良造家里没有孩子。”
“说不定是背着我们偷偷生的呢……私生子?”
“唯独大良造不可能,君上你想太多了!”景监严厉地斥责着男子。
“喂!”
对这几个人不满战胜了恐惧,他终于出声了:“你们,在说什么无礼的话啊!”
景监低声嘟囔着:“这小家伙,敢对君上如此无理,有种……”
“那寡人对你说声抱歉好了。”那不知姓名的男子还耸了耸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家伙,是谁啊?”
“小——家——伙?”他皱起了眉毛。
“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男子问。
他嘟囔着:“我是卫国公子,不是小家伙。”
男子指着他,对景监说:“你看,果然是大良造家的小孩……”
景监抗议:“君上,大良造本人都没自称过什么卫国公子,你竟然指望着他的孩子自称卫国公子?”
“也是啊……”男子挠着下巴,盯着他看。
突然男子若有所悟地叫道:“景监,面前的,不会是本人吧?”
“不会吧?”景监觉得君上的说法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那个叫大良造的人,我不认识,更不会是他。”
他以眼神怼了回去,气鼓鼓地说着:
“我是卫国公子!叫公孙鞅!王事鞅掌的鞅!”
“本人无疑了。”景监复杂的目光望向男子,“君上预估了得,臣服输。”
“大良造竟然变成了这幅样子……”男子一脸复杂的神情盯着他看,“变法还没变完呢,我怎么和秦国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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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总之,面前的少年就是他们怎么找都找不见的秦国大良造卫鞅了——只是为什么变成了这么小一只呢?
而且,似乎完全记不得他们的样子……
对嘛,少年的卫鞅本来就不应该认识他们。
这时的少年走在咸阳宫的走廊上,秦孝公与景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卫鞅有一股特别的气质,把两个这么大的人管的严严实实……
少年的卫鞅,这么厉害的吗?
秦孝公与景监二人的心头瞬间闪过疑问。
然后他们就听见了少年问:
“这里是哪里啊?我不认识。”
“这里是秦国的首都,咸阳哦。”景监回答道。
少年问道:“秦国的首都?不是栎阳吗?”
“迁都了。”秦孝公回应,“是你提出……”
“你又是谁啊?”少年打断秦孝公的话,手指头指着秦孝公。
换在平日有人对他这样无礼秦孝公早就不高兴了,但秦孝公也不恼,平静地回答着少年:“寡人是秦国的国君。”
“虎狼之国的国君?那就是秦公了?”
“正是。”
“秦公在上,请受公孙鞅一拜。”
刚刚趾高气扬的小子,瞬间就变了个模样,恭恭敬敬地对秦孝公行了一个礼:
“之前冒犯之罪,还请秦公海涵……”
海涵个毛,等到原来的大良造回来之后,偏要把从这里受的冒犯从大良造身上找补回来不可……
秦孝公一边气哼哼地想着,一边看到少年有些笨拙的姿势,就把这个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会有冒犯呢!”秦孝公呵呵笑着,“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伸手想要握住少年的手,却被少年打开。
秦孝公望向少年,看到了一张非常复杂的脸。
然后少年两手抱住胳膊,脸上气鼓鼓地,眼睛盯着地上看。
“不要碰我。”少年说道。
“为什么?”秦孝公问。
“不喜欢。”
少年答道,一个人走开,孤零零地在前面乱逛。
秦孝公无助的手停在半空。
不。
他是一国之君,在秦国,没有人能拒绝他。
“喂!你干什么!”
少年的手腕,突然被追赶上来的秦孝公紧紧握住。
秦孝公瞥了少年一眼,将他拖着往另一个方向跑。
那是和少年所走的完全相反的方向。
秦孝公如是说着:“没有寡人能拒绝的人——你也一样。”
“你要带我去哪里去啊!”少年不安地大叫道。
在记忆里,高傲的少年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过——除了自己的母亲。
但是他却不能反抗——
也不想反抗。
不知道为什么,他被这样对待,自己却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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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走了好久,走出了咸阳宫,现在他们一行人在咸阳的市井中间晃荡。
咸阳宫已经足够大,少年的神思还没有在在咸阳宫里回过神来,人就又到了街上。
看看这市井间的繁华,像是一个传说中的贫弱之国吗?很好玩,到处都好玩——这位秦公带着他走遍了半个咸阳城,虽然走的是有些累,但是他们
这里,还挺不错的,无法想象这里是那个秦国……
突然,少年的肚子有些饿了。他摸了摸肚子,看了看旁边的面饼摊子,指着摊子和秦孝公说:
“我,要这个。”
秦孝公点头,景监立刻掏了钱买了下来,将面饼递给了少年。
少年拿着手中的面饼,咬了一口,立刻唇齿留香。
其实只是个普通的饼而已,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饼让他觉得很是高兴,仿佛在饼里面,混进去了什么别的味道。
吃着吃着,少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对——自己旁边的,是秦公,自己如此之小,只是个外臣而已,在秦公面前如此作态,是不是自己又……无礼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少年便不好意思起来,拿着面饼的手有些无力。
“怎么,不吃了吗?”景监问。
少年听了这话,嘴又咬住了面饼,默然表示了否定,目光移向别处。
对现在的无礼再道个歉吗?可是秦公也没有不高兴,看着自己这样,反而乐呵呵的。
那就这样吧……
再看秦国的市井,热闹无比,全完不像以前自己听说过的积贫积弱,一派大国气象。
自己的那个国家,虽然看起来繁华,内里却已经被蛀蚀的千疮百孔……
咽下口中的,少年望着周围的一切,问道:“这是……那个传说中贫弱的秦国吗?”
“是的。”景监回答道。
“不像秦国。”少年低声嘟囔着,试图将自己扭回现实,“这是秦国?”
“是秦国。”这回轮到秦孝公回答他了。
少年轻声问道:“为何传说中积贫积弱的秦国,会有这样的景象?”
“因为变法,秦国强大了。”
“变法?秦国变法了……”
“对,秦国变法了。”
少年在前面慢慢走着。
然后,他将手中的饼吃完,突然转身:“秦公,我有一个梦想——听完之后你会像别人一样笑吗?”
秦孝公看着少年认真的神情,有些开心:“不会笑哦。”
“我,想要变法。”
少年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秦孝公指着少年,对景监说道:“你看,还是我们的大良造嘛……”
“秦公说好的,不笑。”少年有些不太高兴。
“不,不是在笑你想要变法。”秦孝公咳了几声。
少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的家乡卫国,是个看起来很繁华、实则已经腐败的地方——如果能救它的话,也只有变法了吧?所以我和娘亲说,我学刑名之学。”
“可是,我又想,那个地方或许已经没有救了。”少年又说道。
“为何?”秦孝公问。
少年回答:“因为我提及变法一事,别人都在笑我,说我个孩子,想要干什么不好,想玩也好,为何偏想要变法?”
很孩子气的回答。
秦孝公想着,然后,看见了少年坚毅的眼神:
“但是我不论被人怎么笑,都不会更易本心的。”
是吗?
秦孝公看着少年,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肯定的回答。
这时候,景监又拿来一张面饼,对少年说道:“还吃吗?”
少年接过面饼,低声说道:“谢谢。”
这是对景监说的,也是对秦孝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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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到了晚饭时分,秦孝公请少年吃了一顿饭。少年一边抱怨着菜式没有卫国多,一边认真地吃着饭菜。
将自己案上的饭菜一扫而光之后,少年有些困了。
于是他便被安排在了景监的房间里——至于景监睡哪里?景监自然是有地方的嘛……
景监在门口注视着,而少年坐在景监的榻上,抬头对秦孝公说:
“其实刚刚是骗你们的,我不是卫国公子,是卫国公子的儿子,所以是公孙……”
秦孝公调笑道:“谎撒的很拙劣哦,自称着卫国公子却说自己叫公孙鞅?”
“这不是大人们常撒的谎吗?”少年歪头,“为了在君王面前博得赏识,夸大自己,公孙也成了公子,连与宗族只沾一点边——甚至连边都没有的远亲,也变成了公子……”
“很讨厌的称呼吧?既然如此,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自称公子呢?”秦孝公问。
少年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答道:“我不喜欢自称为公子,但是那样像一个大人。”
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我,好想快点长大……”
“长大干什么?”秦孝公好奇心上来了。
“变法啊。”少年回答。
“变法很有趣吗?”秦孝公问。
“秦公说秦国现在变过法了才变得如此繁华,所以在我眼里,变法更有趣了。”
少年明显是认真的。
秦孝公笑了笑:
“晚安了,大良造。”
“叫我吗,秦公?”
“是你哦,卫鞅。”
“卫鞅?是叫我吗?”
秦孝公揉着少年的头,把少年的头发揉的乱蓬蓬:“记住,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卫鞅。”
“我很高兴,秦公。”少年抓住秦孝公的手,不想让它移走。
然后,他问道:“如果有来日的话,我可以做秦公的臣子、帮你变法吗?”
“你已经是了。”秦孝公迅速地回答。
“啊?”
“我等你长大。”秦孝公连忙又改了口,站起身来。
“晚安,秦公。”少年朝秦孝公挥手。
然后,少年睡了下来。
灯,灭了。
秦孝公眼中的灯火闪烁着。他凝视着少年,叹了一口气。
转身,他对景监说道:“看看我们的大良造,小时候多乖啊。”
景监笑着:“怎么说呢……不愧是大良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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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我怎么睡在咸阳宫里?这是——景监的房间……”
卫鞅从榻上爬起来,看见房间剑架上的青光剑,肯定了房间主人的身份。“对了,昨天我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对,不是另外一个人,准确来说,自己的人变成了少年时候的自己。
这是……什么啊!
卫鞅的脸极速转红。
他虽然对昨天的一切都没有什么记忆,却已然知道了昨天大致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年的自己,那么糟糕的自己,全都被君上和景监看到了……
而自己,一点自觉都没有,甚至连点准备都没有,就被曝了个精光?
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洗漱好,打开门。
门前是景监。
景监看到他的人,愣了一下,似乎很失望的样子。
然后景监又一点表情都不带地又关上门,对门外的谁说道:“那个可爱的公孙鞅不在了,君上。”
“寡人心痛啊……”门外传来的是秦孝公的哭嚎声。
天哪,让我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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