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孝公还未曾去处理甘氏的事情,而卫鞅刚刚结婚,也不请假和妻子多度几天的婚后生活就投入了禁室的工作之中。
虽然他现在所需要注意的事情还没有多起来,但未雨绸缪的工作卫鞅还是要做好的。甘龙的死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在卫鞅看来,还只是一个开始,变法绝不会那么顺利的就在秦国变了。
更大的波澜,在后面。
那惊天的波澜,就要逼近了,卫鞅和秦孝公都能感受得到。
虽然不知道那波澜什么时候会爆发,但是做好准备工作,总是没有错的。
这时候,卫鞅的手里握着一份名册。
这份名册,是秦国“游籍”的一部分。
这份名册上的人,起先都是因为各种原因在栎阳城沦为游民的百姓,甚至中间有一些人是罪犯,蹲过栎阳城的监狱——
他们,是变法的试验品。
在栎阳秦国变法的所有措施,都会在这些归入游籍的人身上先试验,然后再推向秦国各地。他们是最先受到变法好处的一批人,如果变法有什么坏处,也首先是这些人遭殃——当然,他们的名字登入这份游籍之后,他们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而是禁室的、是卫鞅的,是秦国用来开路的利剑。
这无异于是一场伟大的赌博,胜了,光宗耀祖,败了,一无所有——如果卫鞅的变法真的失败了,这些人的命运将要比以前更加糟糕。
或许有这么一个人在卫鞅的心房敲打着卫鞅,质问着卫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凭什么用别人的生命为变法做试验?他对得起那些被划入游籍的人吗?
卫鞅在心里如是答:
变法,也是在赌秦国。
连秦国都加入到这场豪赌当中,个人又怎么能逃得过这场赌局?
秦国要强大,只能变法,变法一旦启动,每个人包括他卫鞅都成为变法当中的一个筹码,只要你身处秦国王化之下,你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这样的命运?
游籍,是为了让变法变得更加稳妥而划出来的试验区。
而且,这些游民加入游籍,变法得到好处,全秦国最先受益的是他们,卫鞅又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
与其说游籍是卫鞅在拿这些游民的生命在赌,不如说是卫鞅给了这些游民一个机遇,给了他们一个比其他秦民更加超前的机遇,来换取自己的未来。
而游籍,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这些游民鱼龙混杂,他们该怎么管?
卫鞅记得,栎阳令王典以前专门来客卿府拜访,向他提出过这样的问题。
他记得那一天,王典将来意说明了,他自己立马明白了王典的意思:
“你是担心这些游民闹事?”
王典点了点头:“这些入了游籍的百姓质量参差不齐,有些过去还是罪犯,客卿……能管得住他们吗?”
卫鞅轻轻一笑,他看出来了王典的担忧,于是如是说:
“你说的这些顾虑不无道理,但……”
“你以为法是用来干什么的?法就是用来管这些人的!”
卫鞅后面的一句话陡然加重,敲打着王典的心房。
重刑重罚,当然只会往不遵从法令的人身上招呼。
以法教化,当然是要用法令规劝这些人向善——而法的界限,不可逾越!
王典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否认卫鞅的说法。
卫鞅,说的是对的。
所以他不会再有任何疑问。
于是秦国就单出了这样一个独特的户籍。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被聚拢在了一起被安排在栎阳的荒郊,他们的手中没有土地,除了由官府调配的基本的生活所需,什么也没有。
这是卫鞅为他们规划的道路——他们本就一无所有,如果他们没有入了这个游籍,他们可能。
现在,卫鞅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他们需要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打拼出来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他们所在的地方,被称为东城营,由栎阳令分出一部分吏员来管理。
这里的法度和当今在秦国实行的法度是一套法度,只是更完善,更超前——简单的来说,这就是秦国变法完全成功之后所实施的法度,卫鞅把这套日后将在秦国完全实施的法度都拟好了,先在这些人的身上实施,在实施的同时观察这套法度在他们身上的效果并进行修整,以确保变法在未来能更好的实行。
而卫鞅,也确实想早点看到变法成功之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游籍能达到这个目的。
此时卫鞅注视着手中的名册,突然,他眼前一亮。
他看到了一个名字——公孙壮。
他记得,这就是那个徙木立信的义渠人,他曾听冯沧说过,这人拿了金子之后并没有拿着这些金子挥霍过日,而是入了游籍……
他果然入了游籍。
卫鞅看到这个名字,微微笑了笑。
东城是个好地方,希望这位来自义渠的游民过得习惯。
卫鞅合上了手中的竹简,目光转向前方。
突然,景监来到他的身边,俯身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卫鞅兄,栎阳令带着一群人来了。”
卫鞅听了景监的话,整个人一惊:“王典?带着一群人?”
平常王典都是一个人来禁室,怎么会带人来呢?
而且,禁室也没多大
“正是。”景监说着,“栎阳令说这群人有话对客卿说,于是就把人带到禁室来了。”
卫鞅的神色有些凝重了:“有多少人?”
“大概有百十来号人。”景监答道,“都是一副百姓的打扮,看起来过得很苦。”
“他说了他带的是什么人了吗?”卫鞅问。
景监说着:“这个栎阳令没有说清楚,只是说,是从杜地来的……”
杜地?
卫鞅的神经一下子敏感起来。秦国第一大世族,便是杜家,这个事实秦国朝野上上下下都知道。
杜地有人来栎阳,肯定是出了大事!
而此时景监还疑惑的问着:“还见栎阳令吗?”
卫鞅一拍案:“见!”
他的手刚拍下去,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合适,手又收了回来。
他站起来,目光望向外面:
“不……你引我去,我去见他们。”
卫鞅所处的房间离禁室的小院不远,几步便到。
这小院本就不大,此时已经是密密麻麻塞满了人,只给卫鞅和景监留下了一处站的地方。
在人海的最前方,王典就在那里站着,对着卫鞅行了一个礼:
“客卿。”
“栎阳令。”
卫鞅回礼致意,望向王典身后的人海。
这时人海的中间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期盼:“这,就是我大秦的客卿吗?”
王典回头,说道:“对,这就是我大秦的客卿。”
“我就是客卿卫鞅。”卫鞅看着百姓,肯定的说。
卫鞅一句话只是在介绍自己,却没想到那道声音听到这句话之后陡然的兴奋起来,然后一声招呼,只见人海哗啦啦的跪倒一大片,对着卫鞅,齐刷刷的拜了下去:
“小民等人在杜地活不下去了,特来投奔客卿,谋个活路!”
声音带着一份疲惫的干涩,带着一份久经奔波的无力,却是意外的整齐。
卫鞅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跪。
他看见了面前这些人,衣衫不整,身上脏兮兮的想必有两三个月没洗澡,若是换作平日的他是绝对忍不了的——
但是,现在他忍得。
不是因为这些人跪了他。
卫鞅一愣,连忙:“诸位这是在干什么!快起来……”
人群只是跪着,就是不肯起。
卫鞅长叹一声:
“我没有什么土地,也没有多少钱财,我卫鞅何德何能,能为你们谋活路?能养活的了你们这么多人?你们想必都有自己原来的家,却为何放着自己原来的差事不做,从杜地离开,远走他乡来到秦国的都城来投奔我?”
人海顿时发出一片唏嘘:
“我们在杜地,实在是没法活了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卫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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