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时,杜挚已经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府邸,但是走到自己府邸的门口他却并没有踏进去,而是迟疑了一下,转身离去,朝着甘龙的府邸方向去了。
最近甘龙突然病了。人还能站起来,只是那病时时刻刻侵扰着他的身心将他的身体弄的疲软不堪。
他甚至会时时觉得心揪揪的痛……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病吗?
杜挚给自己的老师找过好多医生,但是他们却都看不出甘龙这病的头绪……
“或许是先君在召我归去吧……”
甘龙当着杜挚的面如是感慨道。他的眼睛盯着房梁,像是在盯着那个离别了将近三年的君王。
杜挚望向房梁上,却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听着甘龙那句话,听出了自己老师话里的酸楚之意。
他不想让老师伤心,所以这几天他每天都去老师的府上探望,陪老师聊天。杜挚不愿意让老师听过于沉重的国事,然后他便和老师聊他在外面的见闻,和栎阳街巷中间的各种奇闻,尽心想要让甘龙开心起来……
但是甘龙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露出笑容了,他觉得老师这种状态真是不好。
该如何让老师开心一点呢?杜挚不知道。
踏入了甘龙的府邸,在府中仆役的引领下,踏过那些青苔已经枯黄的砖路,他沿着日常拜访老师的路前进着。
走到门前,他轻轻的将那扇门推开。
那门后本来只该有甘龙一个人躺在榻上,而杜挚这次看见了,那个本来应该是他的位置,此时却坐着另一个人。
那个身影很高大,坐在那里,问着甘龙:
“……甘大夫知道吗,秦国要变法了?”
杜挚听见甘龙:“……变法?那卫鞅不是已经沉寂了一年多了吗?他还能搞出什么花来?”
“总之甘大夫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君上本来就不喜欢甘大夫,万一一个不小心君上拿甘大夫来为变法祭旗呢?”那人担忧的说着。
“公子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甘龙问道。
杜挚听着甘龙对那人的称呼,望着那人,突然想起来了——这人,是一位秦国公室成员……具体他是谁,杜挚一时半会儿还真记不起来了。
那人答道:“这很重要。”
甘龙咬牙切齿的说着:“卫鞅一年半都没在秦国搞出什么花,他还能干什么?我就不信他还能翻天!”
“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这道理大夫还不懂吗?”那人郑重的说着,“卫鞅有变法之宏志,大夫绝不能小瞧他变法的志向,更不能低估君上强秦的欲望,这二人,为了变法强秦,蛰伏一年又算什么?要时刻警惕才是正理!”
甘龙这时候真的警惕起来了:“公子和君上的关系熟稔,知道君上变法有何动作吗?”
“别的倒是不知道……”那人细细的想着,“但是,在下倒是知道,君上最近在栎阳宫里划出了一片宫室,说要在那里设个新的官署——哦,是叫‘禁室’,这几天,禁室好像已经运转开来了,不知道这和变法是不是有关系?”
“这称呼,很明显是法家的东西……”甘龙的神色沉重起来,“老夫听说过一个法家的主张,这个主张说,要将国家的法令抄录一份关在一个叫‘禁室’的密室里作为参考,随意改动禁室内储藏的法令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字,都应该被立刻被处死……”
想到这里,甘龙不由的震惊了:
“君上难不成真的要变法?我还以为他任卫鞅为客卿是闹着玩的……”
那人低低的答道:“君上我最了解,他从来都不懂‘闹着玩’三个字怎么写的……”
“想不到君上还会再生变法之心……”甘龙感慨道。
“不,自从卫鞅来到秦国,君上的变法之心生出来,便再没有死过。”那人肯定的答道,“只是这变法对秦国有利还是有害,那就要另说了……”
“只要是变法,那就绝对没有好事。”甘龙肯定的答。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在下也确实认为变法不是什么好事。”
杜挚听的不由的呆愣了,脚不由的向前迈了一步,可脚却恰巧踢到了门槛上,狼狈的差点一跟头绊到地上,还好拉住了门框,这才没有过于狼狈。
甘龙和那人听到那声音,回过头来看杜挚。
杜挚狼狈的样子确实有点好笑,不过当场的人却都不在乎这些。
还是甘龙先开了口,和善的说着:“是杜挚啊?来这里坐。”
杜挚向着老师行了一个礼,看着那人却迟疑起来了:“这位是……?”
“在下公子虔。”那人对他说着,腰杆子挺的笔直。
公子虔?
杜挚这下想起来了。
这人是秦献公长子公子仲敬的独子,论年龄比秦孝公还大那么几岁,和秦孝公是从小玩大的发小……
这人据说和秦孝公关系很好啊,不至于信不过秦孝公来和他们掰扯这种事情吧?
“原来是公子啊。”杜挚低低的感慨了一声,向着公子虔行了一礼。
公子虔回礼:“杜大夫,久有耳闻了。”
杜挚在公子虔旁边坐了下来,望向他的老师甘龙。他发现甘龙此时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没有了前面的死气,里面只有近乎执拗似的倔强。
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好情绪,但总比之前的颓丧好多了。
杜挚如是安慰着自己。
“绝不能让卫鞅的变法成行!”最后甘龙如是说。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杜挚问着。
公子虔轻轻一笑:“那还不简单?变法总是要通过我们这些人才能下达的,见到不顺眼的变法法令我们拒绝实施变法法令不就行了……”
“那不是抗命吗!”杜挚惊讶的叫道。
“就抗命了,君上能拿我怎么样?”公子虔轻蔑的说着。“那是你不怕!”杜挚不屑道,“你和君上是那种关系,君上自然不会在意你……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君上的臣子,不是君上的兄弟!”
“如果能进言劝君上停止变法,那是最好。”甘龙突然说,“卫鞅也是在君上进了法家之言,君上这才想着要变法的。”
“老夫就不信,我们这些秦国老臣的进言,还比不上一个外臣的话!”
听着甘龙的话,公子虔轻微不可察觉的摇了摇头。
而杜挚看着公子虔的动作,心里微微的升起一点不舒服的感觉。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