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挚望向父亲。他知道父亲现在对他生出了什么情绪,但在这种事情上,他还是很难站到父亲身边来。
他只得说着:
“对不起,父亲。孩儿认为老师是对的。”
杜津知道这是个认死理的人,也不计较,只得轻声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而且,就算没有杜挚,秦国那么多世族,以我的才干和威名,还是能找到一个安身之所的。”甘龙的声音有点嘶哑,“所以,杜家家主,还是放下那些威胁吧。”
甘龙的神色突然又变得温和了许多,仿佛刚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那些事情,确实真实的发生了,而且惹得杜津不大愉快。
杜津也只好妥协:“那好,我不难为你,我杜家,自己去镇压那些叛乱。”
“但是,你真的以为阻住我向君上求兵,就能阻止我将手脚伸向军营了吗?”杜津如是问道。
甘龙沉默了良久,然后说:
“至少,我阻止过。”
“有意义吗?”杜津问。
“不知道。”甘龙如是回答。
或许,这是他所坚持的关于先君的最后一份信仰。
这是他对秦献公唯一的念想了。
……
赵良将才踏出杜挚府邸的门。
他心里有点不好受。换作别人,听见老师那样对自己说话,谁心里会好受?
“你还是走吧,就当你从来没有过我这个老师……”
听着这种话,谁能不伤心呢?
但他现在明白,现在可不是难受的时候。
他该做些什么。
然而当他想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发现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无声的笑了起来,那笑中,尽都是空洞和迷茫。
“赵良……赵良?”
突的,他听见几声熟悉的呼喊声。
起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他就听见那声音,又用同样的字眼、同样真挚的感情唤了他一遍。
是了。
他转身,果然看见了景监。
“赵良你怎么在这里!”景监惊讶的迎了上来,“害的我一通好找……”
“我去找了师兄。”
赵良答道,语气里依旧有那么几分不自然,不像往常那样令人如沐春风,反而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他受了委屈……
“师兄……”景监低声沉吟着。
他当然知道赵良的师兄叫杜挚。不过杜挚和赵良的事情属于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情,景监自忖还是别掺和他们的事儿好。
于是他也没管赵良和杜挚之间发生了什么摩擦,想要说什么引出话题。
没成想却是赵良先开口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终于将情绪调了过来,还好景监对情绪什么的没那么敏感,不然又是好一通麻烦。
景监干脆长话短说:“卫鞅被人诬陷,关在牢里了。”
“这个,我知道。”赵良点头。
“现在,卫鞅需要你的帮助。”景监说着。
赵良听闻,惊诧道:“我能帮他什么?”
自己除了保卫鞅见君,还能为卫鞅做什么?他没有将卫鞅救出来的能力。
“你不是允诺他,保他一次面见君上吗?”景监问道。
赵良迟疑了一下:“可这……又有什么用?”
“你别管这些,只要把卫鞅荐给君上就可以了。”景监撇撇嘴,“这是卫鞅他吩咐的。”
赵良顿时失笑了:“他人还在牢里关的死死的呢!还想着进言?”
“起初我也这样笑他——但是,有杜挚做幕后黑手,这局面我们都破不了……只有君上可以救他,也只能赌这么一把了。”景监叹了口气。
卫鞅在栎阳狱里不能自证清白,所以才如此着急的想要通过进谏秦孝公这条线来请秦孝公来破局,说句实话,这中间掺杂的更多的还是仓促和无奈。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卫鞅哪需要这么急迫的来见君上?他尽可以在忘忧居那间属于自己的房间里,认真准备好自己的计策和规划,做好十足的准备,再见秦孝公。精心准备下的言论,更容易打动秦孝公。
没有了这些精心准备,进谏的成功率总会打大折扣。
而这样面君,是冒着风险的——很大的风险。
就如同卫鞅和尸佼说的话一样,卫鞅在赌——这是一场豪赌。
可这真不是卫鞅坐在这牢房内想要出人意表,只是没有办法……
对于这一切,赵良可以理解。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那么,我该怎么举荐他?”
景监猛的一怔。
“有些话,不适合和君上说了。”赵良说着,“之前的荐词完全不会对君上起作用。”
“不。”
景监摇头。
他了解秦孝公,知道秦孝公早就对卫鞅说的东西起了心思,只是心里依然有顾忌,不好明说罢了。
现在的秦孝公,只需要最后的一句话,打消他的顾忌。
但是这句话,不该是他景监说出来的,他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任何效果,因为秦孝公听他讲类似的话太多了。
——只能是赵良。
“你只要和君上推荐了卫鞅,君上就会见的。”
景监如是说着:
“卫鞅也留了话儿。”
“什么话?”赵良问道。
“他说……”景监停顿了一下,“秦国世族的问题已经累及了秦国的国本,秦公真的不忧心?”
赵良出身算不上什么显赫的贵族,但他也知道,秦国世族的问题,真的如同卫鞅所说,已经累及了国本……
而秦孝公,怎么可能不为此忧心?
“而世族为秦国带来的一切问题,他说法可以解决。”景监接着称述着。
赵良尽数将这一切听在了耳朵里,牢牢的记住,以便于他向秦孝公举荐卫鞅。
不过赵良在脑海里反复滚动着这些话,又开始疑惑了:“就这些,真的能让君上见他吗?”
“那就要看你了。”景监笑道。
是的,这第三次进谏,能否让他见到君上,全凭他的荐词。赵良虽然有些不自信,但是他知道,这次他必须成功,这无关他的心情是否紧张,因为这是他向卫鞅打的包票,所以他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是的,要看我了。”
赵良重复了一遍景监的话。
“那么,赵良兄是现在去见君上还是过一会儿再说?如果现在去的话我带你去,顺路。”景监询问道。
赵良思考了一会儿,笑道:
“我……现在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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