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的时间,傅文叶把文件传到孟雪诚的手机上。在这半页的名单中,有一个名字被标红,一个被标橙。被标红的人在事发后一周曾经接受过心理治疗,直到一个月后心里评估数值正常才复职。
剩下一个被标橙的,在事发后八个月辞职了。
孟雪诚点着这个橙色的名字,发了条消息给傅文叶,让他尽快查到这个人的所有资料。
真相已经摆在不远的地方,只要再花点时间,他们就可以揭开这一切。
关于安若水,关于贺妍,关于这个叫做柳韩的消防员。
他回过头,发现苏仰目光有点涣散,眼里像是蒙着一层雾,看不真切。苏仰刚才说的那段话,不止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如果真相如他们所料,那么苏仰一定会想起从前,想起那些没有来得及救下的人。事实上,他很想去劝苏仰放下过去,老套得像是网上随便一搜的疗愈句子,唯有放下过去才能走向更好的未来。
可孟雪诚说不出口,一个是他多年的搭档,一个是他的亲妹妹,苏仰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放下?
又怎么能够放下?
如果一句话就能治愈一个伤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出现那么多走到穷途末路的可怜人。
孟雪诚走到苏仰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专注道:「苏仰,哥,不管你在想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告诉我。咱俩现在在一起了,有什么事一起担着可以吗?相信我。」
要是以前,苏仰一定会想,这种口头承诺的有效性到底有多长?这句话本身的可行度又有多高?可他现在整个人都杂乱无章,尤其是乔烟的话,让他所有的骨头都冻住了,细密的寒意游离在他的神经周围。所以当孟雪诚靠近他时,那股炽热的温度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人类的身体本能是最诚实的,当那些横七竖八的念头涌现之前,他的双手已经自然而然地环过了孟雪诚的腰。
这样恰到好处的温度,他只在孟雪诚身上感受过。
他跟孟雪诚不一样,他从未主动爱过一个人,都说大学是人生最潇洒的时光,最适合用来谈一场恋爱。他大学四年,不是闷在图书馆就是在打工,孟寻还问过他,这样的生活不无聊吗?苏仰还记得当时他跟孟寻说,他有两个有趣的室友,一点都不无聊。
孟寻笑着摇头,他知道苏仰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故意装傻。
所以爱情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在书上见过,他在齐笙跟苏若蓝的身上见过,自己却从未体会过……
他只知道自己在孟雪诚身上找到一种值得依赖的信任感,足以让他心甘情愿脱下盔甲,将自己的过去袒|露出来,即便那些卑微跟脆弱,全是他的致命死穴。
他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他,还能能填满他千疮百孔的心。
要不是被手机铃声打断了,苏仰还想多在孟雪诚的怀里靠一会儿,他接起电话,问:「玄青?」
苏仰有点意外,如果是跟案子有关的,江玄青基本都是联系孟雪诚或者林修,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
江玄青先是顿了顿,像是在犹豫,片刻后沉声道:「笔迹鉴定出来了,是伪造的。」
苏仰的大脑立刻重新运作,之前他让江玄青把秦悦跟阮晓彤的遗书带去做笔迹鉴定,江玄青动了点关系,找了两家不同的机构,前后折腾了一个多月,终于拿到了三份报告。三份一模一样的报告。
结果显示,两封遗书皆不是出自本人的手笔,也就是说,秦悦跟阮晓彤很有可能不是自杀的。
虽然苏仰没有回应,但江玄青知道他在听,于是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没时间,所以我把这个消息告诉陆铭了,秦悦跟阮晓彤的事他们会跟进。」
苏仰缓过一口气来:「嗯,谢了。」他确实挤不出多余的时间跟心思去处理这件事,手上的案子还没结束,他不可能跑去调查秦悦她们的死。
在江玄青挂掉电话的瞬间,孟雪诚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傅文叶,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两人也够有默契的,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心有灵犀。
他接起:「喂?」
「队长!我们可算找到影片里的第七个人了!」傅文叶的话里全是喜悦,藏都藏不住,他说:「我跟秦归是真的牛逼!靠着拍摄者右手手背上的两颗痣和大约身高,从班级合照里挨个挨个对比,看得眼睛都要瞎了……」傅文叶觉得话题有点跑偏了,立刻一个回旋镖杀回正题:「拍摄者的名字叫唐歆,三年前出国读书,前天刚回来。我们联系上她的姐姐,姐姐说唐歆昨晚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哦对了,柳韩的资料也发到你手机上了。」
「知道了。」孟雪诚挂掉电话,见苏仰恢复了情绪,直接说对他说:「走吧,去找柳韩,他就在这附近。」
孟雪诚带着一队人上了警车,他坐在副驾,把傅文叶传来的资料念给其他人听:「柳韩,三十六岁,无犯罪记录,无精神疾病记录,五年前自己开了一家拳击馆,兼职当教练,没有接到过任何举报或者投诉的消息。简单点说就是家世清白,背景干净。」
柳韩开的拳击馆就在市中心,网上对这家拳击馆的评价很高,无论是场所的清洁装修还是教练,就连更衣室的吊灯都被夸充满品味跟情调,这拳击馆上上下下能被夸的全都夸了一遍,让孟雪诚一度怀疑柳韩是不是雇了水军刷好评。
当他抵达现场的时候,那些看起来略微浮夸的评论全都化为实体,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他面前。
孟雪诚把小队分成两个小组,一组在车里盯大厦的监控,一组守在这层,以防柳韩逃出去。他准备跟苏仰两人进去见见柳韩,拳击馆正在营业,他们不想把排场铺开,免得打草惊蛇,何况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柳韩就是凶手。
这家拳击馆位于大厦顶层,入眼就是一大片落地窗,可以看见临栖市最美的海景。两位穿着短裙的长发美女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娇声软语地开口:「欢迎光临。」
孟雪诚朝她们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拿出自己的证件放在前台,不苟言笑地说:「麻烦找一下柳韩先生。」
其中一个美女的笑容立刻挂不住了,惊呼一声:「警……警察?」她用手肘撞了撞隔壁的女生,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询问同伴:「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说着,她甚至扯了扯自己的裙子,假装自己的穿着没那么暴露。
女生瞪了她一眼:「嘘,闭嘴。」她转过头,挤出一个温婉动人的笑容对孟雪诚说:「您好警察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
孟雪诚板着脸,把刚才的话短而精炼地重复了一遍:「找、柳、韩。」
两个女生被孟雪诚的低气压给镇住了,只好唯唯诺诺地点头,颤着手拿起座机,拨了个电话。
从接通电话到沟通完毕,花了不到十秒钟。
孟雪诚在心中冷冷一笑,这意味着柳韩并没有询问警察来的原因,他很清楚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苏仰生出一阵无由来的心烦意乱,他从不相信第六感,这种烦躁没有任何科学理论,可它就是存在。如果非要解释的话,这种不安的情绪大概率是出自柳韩过于平淡的反应。
他知道警察为什么来找他,但他一点都不担心,更不害怕。
无论是安若水、汪海洋还是柳韩,他们一点都不在乎结果……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没有遗憾,没有后悔。
女生放下电话,努力挺着后背,皮笑肉不笑地说:「柳老板在2号间等你们,进门左转第2间房。」
他们按着指示牌往前走,很快他们走到一个十字口,往前训练的地方,放着很多健身器材,左右则是两条长长的走廊,左边印着房间号一到十,右边印着十一到二十。
两人找到了二号间,敲了敲门。
「进。」
孟雪诚推开门,房里散发着清香迷人的薰衣草香。
一个穿着运动服,剃着圆寸的男人坐在办公椅上,脸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尽管这样,还是没能遮住他身上生人勿进的冷酷气质,他的眉眼像是刀锋雕刻过的,充满锐利感。
这间房四面都是灰色的墙壁,没有窗户,没有外来的光线,分不清白天黑夜,全靠天花板上的光管照明。好在这里装了排气扇跟风扇,空气不会太过闷热。
除了面前的办公桌跟办公椅,旁边放着一张单人木板床,床上放着整齐折叠好的被子。
柳韩看着他们,指了指前面的椅子说:「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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