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万德妃,却是和梁淑妃的观感完全不同。她当着诚明帝的面,笑意融融地朝沈念心抛去一根橄榄枝。
“沈姑娘,外头傻站着的那个,就是本宫的儿子,是陛下的第四子。”万德妃看着沈念心蔫蔫地,低着头不说话的模样,连声笑着与沈贤妃说话,“贤妃妹妹,你这侄女怎么如此可爱有趣!”
沈念心低着头侍立一旁,忍不住在心里把穆子晏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他来之前,她明明表现地很好,完全没有给她姑姑丢脸啊!可是他一出现,她这张脸算是彻底丢光了。说不定明天一早,整个盛京城里就会传遍了,她沈念心只看了四殿下一眼就被迷得晕头转向了。
这样一来,将来她可真就不能嫁给别人了啊……
沈贤妃也微笑着应下万德妃难得的主动示好,“德妃姐姐这就是笑话妹妹了。平日里这丫头在府中,老太君也是千娇百宠的,没见过世面,今儿个在陛下和两位姐姐面前失礼了。待会儿她出宫,妹妹定然传信给母亲,好好教教她规矩。”
沈贤妃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只她那僵硬的嘴角,还是将她心中那点儿忐忑不安显露无疑。
万德妃还没来得及替沈念心说话,就听诚明帝颇有兴致地开口回了沈贤妃,“爱妃也不必如此矫枉过正,朕也瞧着这丫头的性情有趣得很。眼看年节就要到了,不如就留她在宫里跟爱妃你做个伴儿。正巧今晚宫里有家宴,爱妃也可带她来热闹热闹。”
诚明帝说完这话便起了身,又留下一句让沈念心和沈贤妃俱是忐忑不已的话来。
“家宴之上,朕的几位皇子俱会出席,到时候你不妨挨个认识认识。”话音刚落,诚明帝一摆手,随行的领事太监,立马高声唱和,“陛下起驾——”
于是整个梅苑之中,就只剩此起彼伏的“恭送陛下”。
沈念心忍不住抬眼偷瞄,正好撞上穆子晏那双幽深黑亮的狭长凤目。她立马移开视线,而那双眼睛却在她眼前反复晃荡,挥之不去。
诚明帝那番话,说的她心里直打鼓。什么叫“挨个认识认识”?她要认识他的儿子们做什么……她只认识穆子晏一个,就已经够吃不消的了。若是她再去认识别人,穆子晏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于是沈念心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地跟着沈贤妃回了承乾宫。而一进寝殿,就看到沈贤妃眉头皱得死紧,俏丽好看的面容都被那沉甸甸的愁绪压得没了气势。
“姑姑……”向来胆大的沈念心一开口,竟是如此没底气。只是她看到沈贤妃这副担忧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姑姑何以如此犯愁,念心知道分寸的。”
她在宫里走动,第一要则便是,绝对不能给沈贤妃招祸。若是像当初沈映柔那般四处得罪人,她心里如何对得起这么疼爱她的沈贤妃?
所以她在外人面前,一言一行都尽量做到不得罪人。而她确实也做到了,无论是诚明帝,还是梁淑妃和万德妃,都被她哄得高高兴兴的。
沈念心的顾忌和想法,沈贤妃自然都看得懂。可就是因为她看得懂,所以才更加心疼。
“我的好心儿,姑姑知道你是个知进退,识大体的,正因为如此,姑姑才更加犯愁。”沈贤妃心绪难平,竟生生逼红了眼眶,“你在皇上面前,表现得越好,姑姑就越不能放心。看皇上那几番言谈,怕是起了要给你指婚的心思。不然何必赶在这年节时候,亲自下旨留你在宫里?”
沈贤妃最怕的,就是沈念心的婚事会被皇室盯上。她之前没往这方面想,也是因为之前沈念心那一桩收场难看的作废婚约。毕竟是订过亲的,她被指婚给皇室宗亲的可能性并不大。
可是今日沈念心在诚明帝面前如此露脸,甚至得到了圣上亲旨,允她出席宫里家宴。在实打实的帝王恩宠面前,她从前那些风言风语又算得上什么污点?
“姑姑莫不是想得太多了?”沈念心心中一动,却还得出言安抚沈贤妃,“盛京城中名门世家林立,宗亲高官如云,那些个身份尊贵的,声名贤良的,哪家没几个教养得宜的贵女,陛下亲自指婚这事儿,定然是落不到我头上的。我运气可不好,陪老祖宗打花牌都总是输呢。所以呀,姑姑您也别操心这没影儿的事了,快擦擦眼泪,妆都花了。”
沈贤妃说的,她不是不懂。沈念心暗自叹了口气,她今日这一番举动,虽然步步都是顺势而为,可细算下来,又何尝不是她为了穆子晏而甘愿迈出的一步呢?
以安国公府如今情势,她要想入皇子府做个侧妃,恐怕都有些难度。而她向来嚣张惯了,若是要她接下来数十年都屈居于另一个女人之下,她想想都觉得有些烦躁。
何况沈家百年传家祖训,除却现如今府上的三房之外,并没有纳妾的规矩,她从里到外,都不可能学得来如何去做一个侧室。当然,说白了,她就是不想委屈自己。
而沈念心本身就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一旦有了目标,就知道如何去一步步达成自己的目标。不管未来她的路在哪里,在诚明帝面前博几分好感,总归会有用的。
只是一直在承乾宫中安慰自家姑姑的沈念心并没有预料到,今日这一出,竟还带给她一个意外之喜。
永和宫中,万德妃正笑呵呵地等着自家儿子来给她请安。而得了永和宫传信的穆子晏,在辞别诚明帝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万德妃宫里。
“老四,你跟母妃说说,你看今儿个那位姑娘如何?”万德妃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的温和柔软过了,“那是沈贤妃的娘家侄女,前安国公的嫡长女。论家世,确实是弱了些。但是啊,却是个顶顶有福运的。”
穆子晏坐在万德妃下首,端起早早备好的紫姜茶,小呷一口,不疾不徐地回道,“母妃喜欢?”他掩在杯盏后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而他那双慑人凤目却仍旧蕴着一层寒凉。
儿子养了十几年,万德妃对穆子晏的情绪变化还是十分敏感的。她一看见他那眼神,立马就着急了,生怕自己话还没说完就惹来他不喜,连带着对那沈家姑娘都厌烦起来,于是当下也不卖关子,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话都说了个明白。
“那沈家姑娘,确实是个有福运的。我听说,昭慧寺的语慧大师曾评价她是,‘宜家宜室宜社稷’,你说这寻常人家,哪里会有这样的好命格?”
穆子晏不置可否,只语气平淡地应了声,“这都是哪里来的小道消息?母妃平日里还是少听些传言比较好。”
万德妃见穆子晏仍然是一副不上心的模样,当下就急得不行,“老四,我可跟你把话说明白了,来年你就该出宫去开衙建府,加冠成婚了,这正妃侧妃几个人选,你若不自己上心,那便只能母妃替你上心了。当然,母妃也不会拿这样的大事强迫于你,眼下这不是就有个给你自己去相看的机会么?陛下亲旨应允沈家大姑娘在宫中小住,你就多抓紧抓紧,莫让母妃再跟你操心了,可好?”
穆子晏却仍旧没有明确答复,只反问了万德妃一句,“若是那沈家大姑娘,当真是如母妃所说,是‘宜家宜室宜社稷’的好命格,母妃以为,太子与大皇子会生生放过这个机会?”
万德妃被穆子晏问住了,凝神细想了片刻,脸色果然难看了几分:“那大皇子府上正妃病重,听太医回复说,怕是熬不了几个月了,如此一来,这继妃的位子确实也是个极好的筹码,而太子东宫里,侧妃位份还未占全,于安国公府来说,也是够抬举他们的了。若是他们两个人也起了这心思,那……”
穆子晏也不把话说透,只等着万德妃自己把那些弯弯绕绕都想明白。只是他的脸色却越发阴沉——即便只是听到有人把她和其他男人连在一起谈论,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她只能是他的,从前世到今生,从头到脚,从名字到人,都是他的。
万德妃很快也顿悟过来,语重心长地叮嘱穆子晏,“儿啊,你可以一定要抓住机会,趁这几日她在宫中小住,多与她接触接触。我看今日她对你,印象大抵还算是不错的。更何况,无论是大皇子府继妃之位,还是东宫太子侧妃之位,都不抵一个堂堂正正的皇子正妃来得尊贵。”
穆子晏一挑眉,抬眼看向在那儿喋喋不休的万德妃,给了她今日进入永和宫后,他的第一个笑容,“母妃竟看中沈家大姑娘到如此地步,不惜以正妃之位相许?”
万德妃眼中光彩熠熠,“正妃之位又如何?她是沈家嫡女,她太祖父是庄靖懿皇后的胞弟,又是语慧大师断言的‘宜家宜室宜社稷’的福运灵通的命格,做你正妃,刚好合适。”
穆子晏微微低了低头,“既如此,便依母妃的意思。年前父皇也不会再派下差事,倒也确实不忙。”
万德妃一得到他首肯,立马高兴地只念“阿弥陀佛”。穆子晏的视线落在她尾指上那枚鎏金护指……
又想到,她曾经也戴过这玩意儿。上面是什么图案,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没关系,他日后有的是时间看着她,陪着她。
“母妃若无别的吩咐,儿臣这便告退。”他所有情绪都掩藏得很好,没有丝毫的欣喜外露。只他踏出永和宫的步子,比往日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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