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如此了解她的人,除了来看过她的萧绝,就是慕容雪成。
那么,究竟他二人当中,是谁设了这局?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明夜是朝廷捉拿的钦犯,是炀帝下旨赐刑的乱党,是反贼。
此人逼得她不得不出手相助。
也就等同于她和乱党是一伙,助乱党逃走,这样的罪行足以砍头。
“慕容雪成……”
她走到天牢门口,一袭红衣染血。
他静立天牢之外,一身白衣如玉。
竟然……是他。
连苼嘴角的笑容分明明艳如红莲之花,眸中的寒意却源源不绝的纷沓而至……
“太子!?”牢卫惊讶。
“太子!我等,我等没能守得住天牢,让那伙乱党逃走,铸下大错!”
雪成一挥手,所有人静立当场,不敢再出半点声。
连苼苍凉的眸光看着他,淡淡一声嗤笑,“慕容雪成,你真的,想要我死?”
他的眸光静得像天泉里照漾的一面镜子,她再也无法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点点的笑容,她试着去找一点往日的情分,却只看到他双眸中倒影的,自己嘴角凉凉的笑意,“原来你对我这么恨,恨到要我去死……”
他站定在她跟前,如一株覆满皑皑白雪的寒松。
冷雪凄凄,寒风冷冽。
“你把我当傻子欺骗了整整十年,我没有理由不恨你。我掏心挖肺对你,你却眼中只有他。既然……总有一天你要背叛我,成为我的敌人,那我宁肯你现在就死在我面前。”他冷冷的挑起她的下颚,用一种嗤笑的嗓音道:“如果你肯屈服于我,接受我的条件,或许……我可以保你条命……”
“不必了。”连苼眸光凉凉的映着他嘴角冷情的笑容,嗤声道:“帝王心,难琢磨。原来皇室的人,果真都是潜藏的猛虎,我却一直以为你这只猛虎永远不会伤我,是我太自以为是……”
她只觉得,夜那么黑,飒飒的冷风从肌肤中渗透到心底。
转身一袭红衣逶地,朝天牢里走去:“你真恨到要我去死。……命,我给你。”
子阳站在远处。
看着连苼火红的身影,清然绝世,和这座森冷煞气的天牢仿佛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又投放在太子身上。那种浩浩荡荡,绵绵不绝的叹息在心底里盘旋着不去。
……
梅花染就的嫣红,零落的点缀在寒风料峭之中,那红似乎要渗透到无边的寒夜之中。透过那扇被风推开的轩窗,萧绝凝着那一树红梅许久许久,仿佛那飘落的花蕊,在预兆着什么不安的事情。
又像是呼应他心中难以平静的思绪,被南星离开时关紧的门扉,让人急急的叩响。
“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萧绝见来人披一身飞雪,显见的是从宫里而来的侍卫。
那人禀道:“犯人明夜被提前处斩,凌晨时分牢卫实行监斩,不料那囚牢中的犯人竟同那犯人明夜乃是一伙的反贼。在反贼逃狱之时,楚公子……楚四小姐打伤不少牢卫,帮助犯人逃脱,人已被拿下。炀帝知道后震怒不已,今日朝堂之上,对楚四小姐治以死罪恐怕是势在必行的!”
萧绝霍地起身,却猛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二公子……”
“现在几更了?”
“寅时。离早朝还有一个半时辰!”
“备马!”
萧绝双拳紧攥又缓缓松开,眉心浮上一层煞气,“慢着,不必了。”他话音顿了顿,“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爹想必也已经知道了。”那人点道:“不敢隐瞒老爷,而且老爷在宫中也有眼线。”萧绝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想也是……”他道:“你先退下吧。”等人走后,唤来侍女更衣梳头,披了件绛紫色的貂毛大氅,踏着青砖台阶上的寒雨水渍,顶着零落的细碎的飞雪,朝他的暖阁外走去。
他走到院落中,顿了脚步,低声喊道:“逐影,残风。”
过了片刻时间,忽有两人出现在他眼前。
“不知公子唤我二人有何吩咐?”
萧绝抬头看了看他二人,道:“如果我到不了朝堂,你们二人就潜进皇宫,她有任何危险,都将她带走,其他的一概都不用去管。”
“公子吩咐的事情,我们定会谨记。”
“没有事了,你们下去吧。”
逐影残风走了之后,萧绝才又踏着步子往院外走,步子渐渐的越来越快,穿堂过庭,肩头厚厚的貂毛大氅上,已经落了一层细碎的小雪,那雪很开融化成一层薄薄的水汽。
灯火将整个庭院照亮着,萧庞、萧骜和家仆侍卫一大批人等候在庭院之中。
他似乎早就料想到了眼前的情形,却还是一个人,远远的从那廊子下走了过来。
“二弟,这种时候,你一个人想到哪里去?”萧骜不冷不热的说道。
“皇宫。”萧绝答。
萧庞冷哼一声,踱步而出:“你是想去救那姓楚的小子!”
萧骜漫不经心整理着衣袖,接着萧庞的话徐徐说道:“这可不行,二弟。楚连苼是太傅府的人,这回她帮着逃走的犯人,可是皇帝亲自下旨捉拿的朝廷钦犯,那可是乱党,是反贼。二弟你这时候巴巴的跑进宫,搀和到这件事情里,难免不会将我们太保府牵扯进去。要是万一,让太师和勤王抓到我们的什么把柄,把我们也连带着整一整,这齐燕,可就落在他们手中了。弄不好,将你打成乱党一伙,和那楚连苼一块连座,可是要……砍头的……”
萧绝俊美容颜上,深邃的凤眼睇了睇萧骜,他面色冷漠,什么话也没说。
萧庞咬咬牙关,招手:“把东西抬上来。”
很快,家仆抬着上十只沉甸甸的,硕大的红漆金箱放在萧绝的面前。
萧庞冷冷的指着眼前之物,说:“绝儿,聘礼都已经备好在此,为父命你天亮就上路,带上这些聘礼离开帝京,到同城凌家向他们的女儿凌华音提亲。”
萧绝定定的扫了眼这些价值不菲的聘礼,嘴角牵动丝嗤笑:“如果这些聘礼,是用来娶孩儿心爱之人,孩儿定会感激爹。如果是娶旁的女人,这些聘礼,还请爹您全部收回。”
萧庞紧咬的牙关,仿佛都能听到咔咔的震怒之音。
“小姐,小姐你慢些……”
香冰的声音一路追着到了庭院。
而满头风雪的温兰,披着一件斗篷,衣衫妆容略有不整,匆忙的赶了过来。
“老爷,”温兰踱步走至萧庞跟前,“这一次,能不能听听我的话?”
萧庞握拳,“是谁让夫人风雪天里出来,送夫人回房!”
温兰冷笑,“老爷,你不用赶着我回房。我见我的儿子,你无权挡着……”
一旁,萧绝径直的往外走。
“给我把他拦下!”萧绝怒吼。
侍卫将萧绝团团围住,萧绝缓缓的紧咬牙关,眉心上戾气盘踞,眼神分外慑人。
侍卫伺机待命,萧庞冰冷的怒吼传来:“还不动手!”
一群侍卫吆喝着攻上来,萧绝定定的站在原地,当侍卫攻到眼前之际,他的脚步未挪开半步,手肘运力狠辣,几招便将攻来的侍卫各个打得断筋断骨,摔倒满地。他阴冷的眼神,仿佛连水也能被冻结成冰。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
萧庞怒火滔天的吼声从背后传来:“逆子!你胆敢再往前踏出半步,就别怨为父的容不得情!”
萧绝低低的一声冷嗤,毫不在乎的踏出那半步。
萧庞突然从身旁侍卫手中握了一杆银枪,衣袂掠动,带着呼啸的怒火飞身落定在萧绝面前一丈之外。他一杆银枪舞得赫赫生风,依稀可见年轻时驰骋沙场时的战神之姿。那银枪和那人,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劈来,长长的一杆银枪,却仿佛有千军万马之势,泰山压顶之姿,一枪击打萧绝左肩,一枪击打萧绝右腿,又一枪劈来,带着庞大的力量,将他儿子整个人挑飞足足七八丈之远,那门倒塌了,那桌子压垮了,从庭院到花厅,还依旧带着毁灭般的痕迹,处处都是萧庞灭顶的怒火!
温兰睁大眼睛,张大喉咙,却死死的揪着自己的双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声尖叫回荡在庭院:“绝儿!”
萧庞被温兰投来的寒冷目光震得一僵,但他面上的怒色未褪去半分,手握那杆断裂的银枪,拳头不知是因怒火还是别的情绪,而隐隐的颤抖着。
温兰走过来,一巴掌甩在萧庞脸上,“萧庞,你没有心!!”
庭院里,只剩细碎的雪在飘,只剩狂乱的雨在下。
所有人震惊,噤声。
这世上只有一人敢动手打老爷,而老爷绝不会还手。
香冰的尖叫声传来,早已经震呆的香冰,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喊着奔向厅堂。
破乱的花厅里,地上一滩鲜红的血渍。
“孩……孩子……”
香冰的心整个揪在一起。想她是和小姐看着他长大的,等同是自己心头肉啊。
被砸烂的桌椅和凳木的碎屑堆在他的身上,胸口上是他口中吐出来的一大片殷红的血水,将那绛紫色的大氅,染得触目惊心。他的身子蜷缩着,嚅嚅移动着,似乎挣扎了几下,却被痛楚压弯在地。那样狼狈的样子,香冰看在眼中,宛如自己的心,被人生生的掏走了一块!
“孩子!啊孩子!”香冰扑到地上,用力的将萧绝残破的身子搂在怀中,痛苦欲绝:“你,你怎么就这么的执拗,你怎么就不知道退让,你怎么硬是要和你爹硬碰硬呢!香姨看到你这样,心都快碎了,你让你娘也心痛啊……”
庭外的人,纷纷都走进了花厅。
温兰被家仆搀扶着走进来,见到儿子被打成伤痕累累的模样,温兰险些昏倒过去。
萧庞却依然铁石心肠的冷哼道:“与其让这逆子屡屡忤逆于我,老夫宁可亲自下手毁了他!来人!天亮之前,抬也要把他抬上马车,带着聘礼,送出帝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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