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薄觉得他父亲是一个特别奇怪的人,他好像习惯性的对外人比对自己人好。
比如对郁长欢和她的孩子。
比如对那个远方的女人和她的孩子,这点,他是从父亲一次次背着他偷看照片得出的结论。
他敢肯定,如果那女人和孩子出现,父亲肯定会把自己和母亲忘到九宵云外。
父亲肯定早就忘了,其实今天,是母亲的祭日,他之所以一下飞机就赶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送几盒营养品那么简单,他是想起了母亲,心里难过,想到父亲这里来寻求一点温暖。
结果父亲只顾忙着那个小丫头,眼里哪还有别人。
他心里窝了火,再一听小周说郁长欢和沈七的事,才会怒不可遏,情绪失控。
然而,当郁长欢真的抱着孩子拎着包步伐沉重的离开之后,他满心的火气瞬间就熄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太过份了。
他可以生父亲不重视他和母亲的气,也可以生郁长欢陪沈七住院的气,可是他不该控制不住情绪,把怒火波及到一个孩子身上,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天又冷,车又不好打,还不知道有多为难。
想着想着,他就坐不住了。
父亲叹口气,说道,“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的火气,你以为小郁容易吗,她也是没办法,才把孩子放我这,那孩子在家被奶奶虐待,差点没死了的,你呀,你自己的日子好过,就体会不到别人的苦……”
父亲的话让他很震惊,小保姆的日子远比他知道的还要艰难,连孩子都是个可怜的,想到这,他更加坐不住了,抓起钥匙就往外跑。
“你上哪去?”父亲没好气地叫住他,“不是嫌人家占了你的床吗,你倒是睡呀,干什么又走?”
“我去送送她。”他说道,打开门冲了出去。
坐在车上,他忍不住又自责了一番,想象着那女人抱着孩子走在寒风里的凄凉,恨不得马上追上她,把她和孩子搂在怀里好好暖一暖。
当车子开到小区门口,看着被黑车司机纠缠不得脱身的小保姆,他真庆幸自己选择了妥协。
如果小保姆今夜真出了差错,他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里。
三拳两脚解决掉黑车司机,面对小保姆感激的目光,他只觉得惭愧万分,但是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故作冷静地吩咐她上车。
话出口,他还担心这女人倔脾气上来会不肯坐他的车,不过还好,她乖乖地抱着孩子钻进了车里。
他忍不住又觉得她可怜,处于弱势的人,连任性的权利都没有。
甚至于他自作主张将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她都忍住没说一声反对。
看着她在自己的命令下从车上蹭下来,抱着孩子垂首而立,他暗暗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从她怀里接过了孩子。
乍一接触到孩子软软的身体,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战栗,原来,孩子是这样柔软,安静,还带着奶香气……怪不得父亲会喜欢的不行。
所以,如果自己也能有一个孩子,父亲应该就会对自己好一些了吧?
他想起父亲生日那天许的愿,不禁笑起来,紧了紧怀里的孩子,大步向前走去。
他抱着孩子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小保姆在后面局促不安地跟着。
他把孩子放在自己那张大的没边的床上,感觉整张床,整个屋子都不一样了,有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充实感。
这一天,打从下飞机的那一刻起就没吃过一口饭,也没喝过一口水,他算着时间,赶在佣人送餐之前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天的风尘和疲乏,当他完全放松下来,面对美食美酒和温顺乖巧的小保姆,忽然有了想倾诉的**。
于是,他就着红酒和窗外的夜色,向小保姆缓缓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他告诉她,自己从小是多么渴望得到父亲的爱,多么渴望能和父母一起吃饭,多么渴望能有一个没有争吵的家。
他告诉她,自己是有多孤单,又有多么害怕孤独,他告诉她,曾经有一个笑起来特别明亮,纯真,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女孩子,填补了他的空虚,驱散了他的孤单,让他的世界从此五彩斑斓。
他告诉她,后来,母亲离开了他,再后来,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女孩子也离开了他,他又重新恢复了孤独。
他絮絮叨叨的讲个不停,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辛酸全都倾诉一遍。
他并不觉得自己讲的有多感人,小保姆却在不知不觉中流了满脸的泪。
她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明明自己的命运比谁都苦,却还忍不住为别人的故事流泪。
这样的女人,有幸拥有的那个人,为什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他忽然迫切地想知道她的故事,他想从头到尾地听一遍她的人生,那些他来不及参与的人生。
但是,小保姆拒绝了。
她说,“我的故事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个蠢女人遇到了一个渣男人的故事!”
他不知道,她是出于哪种思想拒绝的,但是,看到她挂在嘴角若有若无的苦笑,他便不忍追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示人的伤口,他又何必勉强她自揭伤疤。
不去探索别人的难言之隐,也是一种尊重,他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
酒喝干,话说尽,他抱着孩子,亲自把她送到客房。
浴袍的带子因为抱孩子的动作开了,他放下孩子,转身的瞬间,小保姆一下子羞红了脸。
她是那么的娇弱,那么的羞怯,一低头,一垂眸,都能撩动他的心弦。
离开的一瞬间,他终于失控地抱了小保姆一下,让她的身体和自己来了一次碰撞。
这个动作,他很久以前就想做了,但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晚上,时机刚好,可以假装是一个道晚安的仪式。
他松开小保姆,心慌慌地回到房间,看着被子上被那孩子压出来的浅浅的痕迹,忍不住俯上去,把脸贴在那里,仿佛还有温热没有退去。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渴望,能有一个家,一个娇滴滴的妻子,一个柔软的安静的散发着奶香气的孩子……
……
梁薄陷在回忆中不可自拔,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色渐渐亮起,沉寂许久的产房里,女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片刻之后,响起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与此同时,窗外一轮红日冲破黑暗跃出云海,光明重回人间。
梁薄一个激灵从长椅上跃起,快步跑到了产房门口。
金继业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眼睛坐起来。
“怎么了?”他问道,“还没生吗,不行我进去给她扎两针……”
话音未落,产房的门开了,一脸疲惫的医护人员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
金继业张大嘴巴,激动地喊了一声:“生啦?”继而也大步蹿了过去。
“生了,男孩,重6斤2两,母子平安。”医护人员笑着说道,“这家伙,多会挑时候,6:28分,跟日出同步进行!”
梁薄咧嘴笑了,那是,不看看是谁儿子!
他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凑过去看了一眼在医护人员手里酣睡的婴儿,顿时愣住了。
这是我儿子吗?怎么会这么丑?
我的天哪,那红通通皱巴巴的皮肤,简直不要太吓人……
“哎,你们谁来抱孩子呀!”医护人员说道,心说好奇怪的家属,怎么光看不来接手呢?
梁薄看了看金继业,迟疑道,“你来抱吧?”
金继业赶紧摇头。
“我不,我怕。”他说道,“你是孩子爹,你来抱才对呀!”
“我,不行。”梁薄说道,“我抱不好,我,我还要进去看长欢呢!”
金继业看着他,像看外星人一样。
医护人员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没见过你这当爹的,不要我可抱走啦!”她笑着打趣道。
“他不要我要!”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七爷睡了美美的一觉,容光焕发地走了过来。
秦若思跟在他后面。
“来来来,我来抱。”沈七乐呵呵地说道,冲着孩子伸出双手,“实不相瞒,我抱孩子很有一套的,快给我看看,哎呦喂,我的大侄子,妈呀,怎么这么丑!”
他抱过来的时候没仔细看,等到贫够了,一低头,吓一大跳,忙把孩子塞到秦若思手里。
“还是你这专业护理师来抱比较好。”他振振有词地说道,“免得我们男人毛手毛脚碰坏了。”
秦若思接过孩子,一搂在怀里,整颗心都化了。
“哪里丑了,谁说我们家小宝丑了。”她一脸宠溺地说道,“你们懂不懂,越是生下来又红又皱的孩子,以后个子越大,长的越漂亮。”
“真的吗?”沈七半信半疑地说道,“我再看看,嗯,乍一看是很丑,仔细一看,还是能接受的,我觉得,将来我儿子肯定比他好看。”
“瞎说,怎么可能!”梁薄的慈父之心终于被唤醒,不满地说道,从秦若思手里接过了孩子。
孩子还在酣睡,他抱在怀里,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一看他的小妻子,告诉她,他有多么多么的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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