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轩在漠北失踪的事,早已在京城官宦人家的圈子中默默传开了。
时至今日,鲜有没听过这件事的。
榆院这些天,也是一片阴云。
陆清容倒是不怎么担心皇帝那边的态度了。
从景王府回来那日,她后来还是请了孙一鸣过府,为的只是问他一件事。
当她得知褚先生并未留在军中,而是跟着蒋轩失踪的人之一,方才稍稍放心了些。
再加上景王府那次皇帝试探的结果……想来京城之中,蒋轩应该暂时没什么麻烦了。
现在需要担心的,唯有漠北的战况。
陆清容连续多日茶饭不思,做事提不起精神,那药方的事也没心情研究下去。
这一日,陆清容终于绷不住劲,去了陆府探听消息。
想着陆亦铎好歹也负责着漠北军中粮草的供给,虽然不用亲身赴险,但对那边的了解总该比旁人多些。
来到陆府,陆清容照例先去了正院。
太夫人最近衰老得厉害,尽管神志依然清明,眼睛却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这次陆清容过来,太夫人竟对着她问道:“在尹家过得还习惯吧?”
愣了一瞬,陆清容才反应过来,这是把自己当成陆芊玉了。
太夫人身旁的丫鬟连忙靠过去,附耳提醒。
太夫人这才恍然回神,与陆清容说了几句闲话。
陆清容难免心不在焉,太夫人也有些精力不济。故而没过多久,她便告辞去了东院。
陆清容提前有所准备,知道今日是陆亦铎休沐。
的确如她所料,进到东院的厅堂,同时见到了尹屏茹和陆亦铎二人。
自从蒋轩失踪的消息传来,无论是陆清容,还是陆亦铎和尹屏茹,都很有默契地没有相互联系,刻意保持着距离。
陆亦铎主持兵部筹备和运送粮草之事,与漠北战事有着特殊的关系,在蒋轩失踪的档口,陆清容若是与其频繁往来,对父亲和蒋轩都没有好处。
故而陆清容先是心怀歉意地说道:“我本是不该过来的……但这么些天过去了,漠北那边愣是再没有消息传来,实在让我寝食难安。”
陆亦铎摆了摆手:“不碍的,总不能连娘家都不让人回!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历来大军远征,必会各种谣言满天飞,胜败之论一天一变,你莫要去理就是了。”
“这道理我也明白。”陆清容沉声道:“只是这次不全都是谣言,世子失踪的事,并非无中生有……”
陆清容没打算隐瞒,直接把在景王府遭遇套话的事讲了出来,同时也提到了自己的应对。
陆亦铎和尹屏茹听罢,脸上皆露出惊讶万分的神情。
他们真是没想到皇上会疑心至此,也都替陆清容感到后怕,同时又欣慰于她妥善的应对。
此时尹屏茹盯着陆清容,欲言又止,继而转头看向陆亦铎,神色复杂。
陆亦铎却故意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只对陆清容略显保留地表示,如今据他所知,漠北并没有任何对靖远侯世子不利的消息传来。以后若是得了准信,会马上告诉她的。
尽管这话说得有点含糊,总比听到什么坏消息要好。
陆清容暗中安慰着自己。
然而当陆清容和他们闲话了一会儿家常,独自离去过后,尹屏茹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她甚为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世子那边有消息了吗?为何不直接告诉了清容,省得她心中不安。”
陆亦铎一边叹气,一边摇了摇头:“运送粮草的人回来,描述得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世子已经回到大军营地,一会儿又说是另有他人传信,让大军去与世子会和……那也就算得上是道听途说,无凭无据的,许是私下以讹传讹也未可知。咱们怎能将这些传言讲给清容听,平白让她跟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更何况,从世子首战告捷,到如今失踪,她已经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若是没有确定的消息,还是莫要扰她心神了。”
尹屏茹明白他的意思,也觉得自己的确过于着急了。
但在她的心里,还是宁愿这些传言是真的……
陆清容回到侯府后,径直回了榆院。
她并不知道,此时侯府景湖岸边,险些又酿成一场悲剧。
邱瑾亭站在湖边发呆了许久。
直到那阵喜庆的锣鼓之声渐渐远去,最终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
随着声音的消失,邱瑾亭的心里却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越是不想触及的回忆,越像翻滚的开水一般涌入,活生生把心烫得快要裂开。
对自己以往过失的悔恨,对蒋轲态度冷漠的失望,以及对祥哥儿夭折的自责,翻来覆去地占据了她此时的全部情感,让她几乎感到自己已经无法喘息。
再看着面前的景湖,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晃得她分外眩晕,竟不自觉往前挪动了几步。
身旁的丫鬟虽有意识到不妥,却畏惧邱瑾亭的脾气,没人敢上前阻拦。
幸亏香巧此时取了斗篷回来,见到这一幕,立刻将手中斗篷扔给一旁的丫鬟,伸手用力将邱瑾亭拉了回来。
“二奶奶,可是中暑了?”香巧同样不敢直言。
入秋都有些天了,哪里还会中暑!她这话摆明经不起推敲。
邱瑾亭却随着她说道:“可能吧!刚才突然有点晕,坐一坐或许就好了。”
邱瑾亭指了指岸边的石凳。
香巧紧锁着眉头,似乎并不认同。
她是绝不敢在让邱瑾亭再待在湖边了。
最后,她好说歹说终于劝走了邱瑾亭。
邱瑾亭却执意不肯乘车,眼看就要到了晚饭时分,仍不紧不慢地往回溜达着。
“表小姐成亲,咱们忘了送贺礼吧?”邱瑾亭冷不丁问了一句。
“回二奶奶,贺府并没有给咱们送来喜帖。”香巧只说到这里。
“为什么?”邱瑾亭像是真的不明白。
“或许是……”香巧有心跟着装糊涂,最终却还是忍不住直言,“或许是知道咱们枫院之前正在办丧事,忌讳着。”
“哦。”邱瑾亭停顿了好一会儿,“我与她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了,这贺礼还是不能省的,回去你到咱们枫院的库房看一看,挑件合适的东西出来。”
香巧立刻应下,心里却有点为难。
邱瑾亭对贺清宛态度的骤然转变,她是看在眼里的,此刻突然又要送贺礼过去,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盘算着找个时间去榆院那边问问,看世子夫人送的是什么,也好比照着来。
香巧自作聪明地认为,自己了解陆清容和贺清宛的关系,但她并不知道,陆清容压根什么都没有送……
然而对于陆清容的态度,贺清宛那边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贺清宛丝毫没指望能收到陆清容的贺礼,却是因别的事,让她大失所望。
多年以来,贺清宛都对自己成亲之事,一直抱有很大的希冀,想借此好好扬眉吐气一番,彻底改变多年来在贺府那种尴尬的地位。
但这次承平侯府的喜宴,却与她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以往每每有熟悉的人成亲,她都格外关注。虽然那时候仍是待字闺中,无法亲自赴宴,但从邱沐云那夹带着尖酸的转述之中,也听说过不少事。
唐玥大婚的盛况,她是不敢想的,毕竟那是嫁入了皇家。
但听闻陆清容成亲时,聘礼、妆奁、喜宴,皆是羡煞旁人,她心里便一直叫着劲。
如今自知无法超越,贺清宛心里一直觉得,即便不跟唐玥、陆清容、邱瑾亭这些人比,最不济那场面也要和唐珊这个平妻相仿吧!
却不想,承平侯府晚间的喜宴,竟能惨淡到这种程度。
落轿、进府、拜堂,整个过程有盖头挡着,她并不能将一路的光景看个清楚,但喜堂的格外安静,她却是能真切地感受到的。
待到进了新房,一番折腾过后,宋世祥挑开盖头的那一瞬,更是让贺清宛震惊到无以复加。
倒不是因为新房里的女眷稀少,毕竟一路至此,她心里已经逐渐有了准备。
而是因为她看到了屋里那些半新不旧的黑漆木家具。
贺清宛的心情顿时跌落到谷底,满肚子委屈,却又不敢直接相问。
但她心里的嘀咕不曾停歇。
贺府的嫁妆虽然不能算丰厚,但怎么说也是包含了整套家具的,当初还专门派人来量过新房。此刻环顾一周,竟是一件都没有见到。
任眼前宋世祥的容貌如何俊美,都无法让她释怀了。
贺清宛本就忍不住总想跟陆清容攀比,在成亲这事上,竟处处都落了下乘,心中自难平衡。
她绞尽脑汁,只能想到一点陆清容不如自己的地方,那就是如今靖远侯世子去向不明,许是早已被番蒙人了结了也未可知。
她心里更是恨不得蒋轩投敌了才好,如此一来,陆清容也别想再在京城坐享荣华了!
想及此处,贺清宛心里总算有了一丝畅快。
却不料,一个月之后,漠北告捷的喜讯传到了京城。
蒋轩大败番蒙大军,生擒了主帅萨托,不日即将归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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