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果手指发抖,“温医生,没有工具,怎么办,怎么办……”
她脑袋一团浆糊。
“有原子笔吗和小刀吗?”
安果把顾霆三分之二的身体拖出车外,小心翼翼放在马路边上,抬手,忘了手掌鲜血淋漓,抹了一把脸,急喘瑟瑟:“我车上有。”
“去拿过来。”
安果起身跑。
平时她的车上放着消毒水,医用塑胶手套,一些基本的工具,但气管插管的工具,没有。
手忙脚乱在储物格里翻出记事本和原子笔和一把瑞士军刀,跑回来,拿起手机。
她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嗓音哆嗦:“温医生,现在应该怎么办?”
“用酒精给刀消毒,在病人喉咙准确位置划开皮肤口子,然后握着空的笔管,力道和位置要一定要准确,在环状软骨的下方,你摸好位置。”
安果摇头:“不,温医生,我从来没有给病人气管插管,在医院有工具的情况下也没有,我不行,原子笔怎么行?万一插错地方,深了浅了,反而致命。”
“安果。”
“不行,这是我朋友!不能开玩笑,温医生,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手瑟瑟如冰,在空中发抖。
“安果。”
“温医生,你能不能赶过来,我发现我真的什么也不会,我弄不好的,我怕……”
“安果!”——低沉严厉的男音,陡然加重:“你现在不动手,你的朋友唯一结果是呼吸缺氧而死亡,是你不救!”
安果浑身一震。
他声音又温柔下来,带着几分令人安心的干燥:“每个医生都会经历的第一次,你的只不过提前来了。”
他说:“你是个有胆色有实力的医生,张丽珍的小孩心脏有问题,是你及时第一个发现,你有一份医学上天生的敏锐和探知能力,相信你自己,我也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
安果心中百转焦躁,浮浮沉沉,最终被迷在最后这几个字里。
他是主治医生,他是医学界里最让人仰慕的存在之一。
他说相信她。
那低沉的,有力的,温和的话语,一直在耳边。
安果放下手机,沉敛双目,口中吞吐呼吸,用小刀划开皮肤口子,手执原子笔对准位置抬起,屏住呼吸,心跳哐啷要砸碎她的所有神经里,手起,原子笔落下,尖锐的笔头刺穿顾霆喉咙正中。
她呼吸全无。
直到顾霆胸腔有了动静。
安果那悬在喉咙口的气,倏地落下,俯身对着笔管吹气。
电话静静躺在地上,彼端的人听着静寂空间里,她匆乱却没有失去步骤的声响,男人深邃的眼眸,微微半阖,那长长的睫毛挂在半空,一动不动,清隽止水。
紧攥方向盘的手,也松了松。
不比她好过。
是担心病人的安危更多,还是担心她过于紧张害怕?
温谨怀捏了捏紧皱的眉心,电话传来她的声音,恢复了点平时的中气,“温医生,谢谢你,好了,我插对了地方,他呼吸上了。”
他平整呼吸,开腔寡淡:“现在不要动病人,观察情况,等救护车来。”
“温医生!你……你能不挂断吗?”
男人望着窗前玻璃外茫茫白雾般的冬夜之色,沉然若静,或许心弦一动只在弹指间,恻隐之心一旦起了。
“恩。”
安果捂着心口,闭了下濡湿的眼睛,颤声:“谢谢,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挂。
直觉需要听到他的呼吸声,才能安下心。
晓儿是那样一个斯文安静的男人,关键时刻,却能给她无比强大的依靠感,仿佛他在,一切就会没事,一定会没事。
安果低头看着大腿上血水模糊的脸,无意识地说话:“会没事的,温医生在,而且救护车马上来了……”
……
救护车二十五分钟后赶到。
顾霆的胸口被碎玻璃刺穿,伤口很深,安果拔掉玻璃尖给他简单包扎,但止不住血。
她用手摁着,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车上救护人员和她商量后,暂时不能把手撤离,她必须一直摁着,直到医院顾霆进了手术室,有完备的手术工具展开急救手术。
好在去医院的路畅通无阻,十五分钟抵达。
后车双门打开,安果寸步不离跟着一起下车。
夜色苍茫混着医院通明的灯火,安果抬头,汗水和泪水浸湿的眼眸里,打开的玻璃门里出来一道颀长白大褂身影。
温谨怀带着医生疾步走来,拧着眉目扫了安果一眼,男人干净的大手裹在医用手套里,检查顾霆被插管的脖颈情况,问身侧的救护人员:“情况怎么样?”
安果低声叫他温医生,他也没听见。
她很意外,他会赶到医院,亲自接收顾霆。
当时上救护车,手忙脚乱,手机在地上拿没拿,她都没注意。
气管插管后,她虽然哀求他不要挂断,但并没有和他说话。
手术室里,顾霆被抬上手术床。
温谨怀扭头:“慢慢松开左手,我的手摁住病人胸腔后,你再松开右手。”
安果重重点头。
手从顾霆胸口离开,他又说:“你出去。”
安果低头望自己,脏兮兮的,手术服无菌服都没穿,只得转身。
又突然攥住男人清冷的手臂。
温谨怀侧目。
手术室无影灯下,男人的眼神清冷似墨,沉静如潭。
安果轻颤开口:“温医生,拜托你,他不能死。”
男人移转视线扫了眼手术台上被护士清理出来的病人的脸,清秀白皙,五官看着很年轻,是个男人。
之前在车上接电话,他并未猜想,她的这个重要朋友,让她方寸大乱一度哭泣的朋友,是个年轻男人。
温谨怀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男人眸底,深邃隐秘处,生了丝丝寒意和寡淡。
安果见他迟迟不理,又要说话,那边医生过来:“你马上出去。”
安果只好松手,低头转身,走出手术室。
门关上,她听得那人清冷淡漠的嗓音:“准备好了?开始,注射麻醉。”
……
等到次日凌晨四点。
手术室门终于打开。
安果双手端着热咖啡起身。
男人一身灰蓝色手术服,身形修长挺拔,边走边微微垂颈,摘掉口罩,头上的手术帽还在。
安果上前,递上咖啡:“温医生。”
手术帽盖住他的额头,帽檐却露出几缕很轻软干净的短发,乌黑地垂在深邃鬓角,衬得这人一双眼眸里温度极低。
安果知道他肯定累,将近五个小时的手术。
男人一旦累了,心情就不好,也不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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