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竞的脸色有些难看。
原本他的什么情绪都被冷淡遮掩着,可现在脸色不好看的不需要苏姜仔细分辨,就能够看出来。
苏姜怕他做出些过分的事,开始赶他:“该问的问完了,你什么时候走?”
钟竞站着没动,一直沉默。
这种氛围教人呼吸困难,苏姜往后退一步,就听见他问:“我去接你喝醉了的那次,跟你一起的人是谁?”
她先是一顿,想起来了,就没有隐瞒:“程纪。”
他记得她似乎是跟他提过,只是和自己没关系的人,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
“那天接她走的是谁?”钟竞盯着她,判断她话的真假。
“不知道。”苏姜说,“我本来以为是程度,但是不是,程纪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钟竞点点头,淡道:“我问了你问题,现在你也有机会问我,任何你想知道的事都可以问。”
比如王琳,他很乐意把这事和她说清楚。
苏姜想了想,说:“我听说,周衍行现在不太行了。”
“他不是不太行,是完全不行了。”
钟竞风轻云淡的把这话说出来时,苏姜有些震惊,她没想到周衍行会到如今的地步。她记得周衍行也不是个没有手腕的人,不晓得是现在这一辈的手段太厉害,还是他老了。
苏姜突然想到钟显。
她盯着钟竞看。
那出神的模样就像是要透过他看到谁,钟竞脸色冷下来,说:“走了。”
他离开得很快,大概真是为了问问题,清楚了,就要避嫌。
苏姜自然是不会阻拦他的。
钟竞依旧回书房,打算原路翻下去,却没想到,正好撞上上楼的钟母。
后者警惕看他:“阿竞,你不是送人去了么?”
钟竞:“回来了。”
连过多的解释都没有,这下光明正大从楼梯上下去了。
钟母往最里头的房间扫一眼,意味深长。
——
……
程纪有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再见隋远。
这个男人不安好心,对她来说,她见一眼,都是对程度的背叛。
周五下午,她去接程肃。
却被告知,孩子被人带走了。
程纪心里大惊,连思考都不用,就知道那个人是隋远。
程纪去了隋远的住处,客厅里面摆满了横七竖八的酒瓶。他就倒在一堆的酒瓶中间。
程纪冷冷的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隋远听到她的声音,睁开眼,慢条斯理的坐起来,又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领,他站起来,朝程纪走去,本来想抱她,却被她躲了过去。
程纪说:“自重。”
都是成人,这张脸皮还是不要撕扯得太难看。
对谁都好。
隋远的眼神里面依旧带了醉意,他说:“要他叫声爸爸,他怎么也是不肯的。”
程纪的心头直颤,他的这副模样,可怕的就像个疯子。
“隋远,你有病?那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你如果再带他走,我会告你。”
大不了,鱼死网破。
隋远顿了顿,眼神清明了些,他说:“阿纪,你知不知道,里面好冷。”
监狱里面,好冷啊。
最可怕的是,还没有她。
也保护不了她。
眼睁睁看她嫁给了别人,他却无能为力。
“你有病!”程纪心里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被他一步一步逼到墙角。
隋远冷漠的笑,眼角狰狞:“你这辈子离不开我的。”
他抓住程纪的手,后者不示弱,在他身上抓出无数道伤口。
程纪恨不得他死。
喝醉酒的人,没有分寸。
最后隋远一耳光甩在了程纪的脸上。
她被打的偏了头。
隋远的醉意霎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程纪笑:“隋先生,满意了么?满意了就放我们家阿肃走,他爸爸还在家里等着我们。”
隋远睚眦欲裂,抓着她的头发,亲了上去。
他背对着窗,没有发现外头不远处相机闪光灯的亮度。
他吻的热切,面前人却平平静静,丝毫情感都没有。
隋远有些暴躁,心头烦到不行,再热情依旧得不到半分回复。
程纪猛地推开了他,擦了擦嘴,眼底满是厌恶。
她说:“隋远,你在我身上,什么也得不到。你敢碰我,我就去死好了。程度不会抛下我,我就在下面等他。”
隋远差点没呕出口血来。
两人僵持,他到底是放她走了。
钟竞收到助理的消息,是在下午四点。
“钟先生,我拍到照片了,隋先生之所以靠近程太太,是因为私情。”助理把拍到的那张照片发给了他。
钟竞把照片放大来看,这个背影让他觉得熟悉,下一刻,他就联想到了前两天收到的两张照片。
就是隋远!
钟竞站了起来。
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就是隋远。
两张照片的身高比例完全一样,并且侧重左手,都是左撇子。
但那个时候隋远刚回隋家,自身顾忌不暇,哪里有时间和程纪认识?
难不成以前就认识?
不,不可能。
钟竞立刻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程度上次说,程纪以前爱的人是钟易,那样深爱的前提下就不可能给任何男人机会。假设隋远和程纪以前认识,并且前者对后者有好感,在好感一升起来的时候,程纪就拒绝他,这点火苗根本不足以发展到如今要纠缠的地步。
可偏偏隋远纠缠程纪了,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钟竞思索着,不断尝试把最近得到的线索都串联起来。
隋远想整垮他,却又不想整垮钟氏,所以一直是对他培养的骨干下手。
在钟易葬礼上,他发现许栩的视线在隋远身上停留了好几次。
隋远面对程纪的孩子时,态度温柔缓和。
隋远对程纪有想法。
……
……
这些原因,因为什么呢?
钟竞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
许栩为什么会这样关注隋远?如果只是因为钟易,也不可能,这个让她更该关注的人都死了,她不可能有那个心思去注意别人。
隋远又为什么那么关注程肃?什么舅孙情怀,钟竞不相信这个,他们这圈子亲兄弟都下得了手,哪里有那么深的情怀。何况隋家人冷酷到极点,当初钟易母亲被害,没有一个隋家人站出来帮忙。
这两点跟隋远为什么跟程纪有私情一样,都是让人想不通的点。
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钟竞只好叫助理继续去守着。
他整理着思路,却发现钟母的电话打了进来,她今天约了王家人吃饭,并且叮嘱他,有些事是越早解决了越好。
指的自然是亲事。
钟竞皱皱眉,正要拒绝,听钟母道:“你嫂子也会去。”
他面色一冷:“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妈这也是好心提醒你,不要忘了尺度。尺度尺度,靠得太近,哪来的尺度?”
钟竞冷笑:“最近公司都要落到别人手里了,你要是满心想玩这个,你尽管来。只是到时候落了个不好的结局,别来我面前哭就是。”
钟母被他说得心慌,正要问怎么回事,钟竞却先一步挂了电话。
事到如今,他不去也得去。
——
……
钟竞的出行,一向是吩咐随行助理去办。
他下班时,助理早替他准备好了车。
哪知路征也上了车:“车子坏了,麻烦表哥顺路捎我一程。”
钟竞没说话,却也是种默许。
一路上,气氛沉寂。
路征却是个不喜欢冷静的人,这种时候难免要开始找话题:“钟竞哥,以前的事我还要跟你道个歉,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真心要养着景枝那个丫头的,才会开头对嫂子出言不逊的。”
话一说完,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嘴多了。
现在钟竞跟苏姜半点关系都没有了,他这飞往枪口上撞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么?
他这边在自我反省,却不知钟竞脸色巨变。
景枝对他说过,钟先生,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她还说,臧克家的诗,她异常喜欢。
她有一整本臧克家的诗集。
其中有一段,她特意做了标记让他看。
——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有的人,
骑在人民头上:“啊,我多伟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
……
——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钟竞的眼睛闭了闭,又睁开,有个答案已经浮出表面了。
隋远就是钟易。
所以,他对程纪有一股执念,一直都在她身边徘徊,又怕被察觉,故意营造出一种他在对付程度的错觉。
所以,他对程肃很好,因为那本来就是他的儿子。
所以,许栩在钟易的葬礼上会看他,因为他本来就是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怕是近在眼前,她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隋远对付的是他,处处下死手,却对整个钟氏手下留情。
一切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至于钟易为什么能在隋家操持,此刻也很容易想到。
钟易要用隋家这点权力办事,事成之后肯定会回归钟氏,而隋家前任当家想要做大隋家,凭钟易实力可以做到。能达到两人共识,何乐不为。
钟易和周衍行,怕是同样因为利益达成了某种交易。
好在他及时和周家连手,先解决掉了周衍行。
路征见他脸色凝重,心下一沉:“怎么了?”
“没什么。”钟竞倒是沉得住气,“接下来,我们怕是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路征点头。
虽然他看似不太靠谱,可他从小到大,都是真真正正的钟竞党。
——
……
到了酒店,路征下车前,听钟竞淡道:“最近公司的老员工福利升级,尽可能的加薪,死活都不能再有人员流失。隋家的生意,尽可能堵住,堵不住的,抬价,就算他接去那他也不划算。”
路征也不多问,只点头,他对钟竞那点信任还是有的,很快在人堆里消失。
钟竞去了包间。
里头有王家一家三口,钟母,以及苏姜。
大概是被他的电话影响,钟母的兴致显然不算太高。
王琳的脸色不太好钟竞警告她的话她还没有忘记,今天是不得已被钟母拉出来的。
钟竞走过去。
钟母说:“阿竞,到底怎么了?”
钟竞冷淡:“先吃饭。”
坐下来,漫不经心的剥虾,很快剥完两只,一只给了钟母,另一只塞到苏姜碗里。
钟母一顿。
苏姜也是一顿。
两人对视,一个深究,一个坦然。
哪里有小叔子给自家嫂子剥虾的?
王琳母亲对这一幕颇有不满,刚要说钟竞两句。就听后者冷淡道,“这顿饭只是我母亲和王教授老同学的聚餐,我做小辈的,只负责过来捧个场。”
这话简直胡扯。
钟母说的明明是来谈亲事的。
王家父母的脸色都变了变。
“我和王小姐在私下都讲清楚了,我们不合适,只是普通朋友。”他却连头也不抬,继续剥虾。
照旧给了苏姜。
苏姜想说不要的,这时候却不好开口。
王家父母的视线往自家女儿身上扫去,王琳顶着来自父母的压力,点了点头。
钟竞又拿过一旁的手巾,擦擦手,不动声色道:“我母亲要是有什么地方没说清楚,还请见谅。”
钟母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顿饭简直可以称作不欢而散。
钟母让苏姜先回去,她跟钟竞显然还有话要谈。
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钟母的语气不太好:“阿竞,你不要逼妈做出些让你后悔今天这番话的举动。”
钟竞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漫不经心说:“母亲,母子之间说话就不必绕弯子了,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钟母顿了顿,没说话。
钟竞便打算走了。
只是拉开门时却听钟母道:“那天你翻墙上楼,是不是去苏姜房间了?你们有没有做什么?”
钟竞淡道:“那你也太小瞧你儿子了,那么短的时间,能做什么?”
钟竞:“但是你再敢威胁我。”他道,“母亲,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的。”
说到底,钟竞跟外冷内热的钟显不一样。
他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真正的冷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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