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子这一口白牙,当真是吓傻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一句“再接再厉”,更是让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悚然而惊。
小喜子是什么人?那可是伺候着皇帝长大的小伴伴,朝政大事虽然从不插嘴,但是这后宫内苑中生,所有关于皇帝的生活琐事,可都是他在亲手处理。
他,代表着的可都是皇帝的意思。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小喜子,别看年纪不大,但是要论猜测皇帝心思,即便是朝里那些老狐狸,恐怕也没有人敢说能够比得上他的。
皇帝这是,彻底被激怒了,连跟九王府的间隙都不管,只管替九王妃张目啊!
不少人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臣一派和九王府为首的武将一派,争端由来已久,而皇帝这个中间人因为各种原因,一直都在两边调停,统筹制约,以此来维持朝廷的稳妥。而九王爷一派最初被捧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要制约老臣一派,只不过到了小皇帝这里,小皇帝明显有些忍受不了同样年轻的九王爷的制约,相反在某些时候,会更加倾向于更会做人的老臣一派。
而最近,因为老臣一派的首脑人物之一杨闻珽,以及他所带领的杨家势力,一直昏招不断,一次又一次地踩皇帝的痛脚,导致皇帝明显地偏向了九王府,简直是恨不得将老臣一派作死到底。
上次是通往皇宫的密道,这一次更丧心病狂,竟然敢在宫中放火,还设计让九王爷睡皇帝的女人。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蠢蛋想出来的,竟是与其他人商量都不商量一下。
这根本就是在挑衅皇权,若非如此,皇帝不可能会让小喜子这般打脸。
那户部尚书赵青,可是杨闻珽的门生。户部算是捏在老臣一派手中的钢刀,不管赵青是不是想站出来,今日既然牵扯到了他,聪明人都知道,皇帝,绝对不会放过这一次拿到户部的机会!
挑拨那妇人出来闹的,简直是愚蠢!
坐在外面的几个大臣简直要气疯了,一个个气喘如牛,看着杨家等人的目光止不住地喷火。
竹悠一眼就看穿了楚贤对这个户部赵青的兴趣,看着小喜子恭敬的姿态,扯起了嘴角笑了一声,就在众人觉得她会就坡下驴的时候,她却挑眉道:“并不是很满意,你若是手不疼,不妨再抽几巴掌。”
小喜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恭恭敬敬地笑了一声:“劳烦王妃娘娘惦记,奴才这手,倒是耐用的紧。”说罢,转身抬手,冲着刚刚瞪大了眼睛的小妇人便是一顿猛抽。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便只剩下了这噼里啪啦的掴掌声。
这一顿巴掌,小喜子也是蛮拼的,那小妇人的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猪头,就是他自己的手,也变得通红。
旁人瞧着这小喜子的做派,心中都是一凛,再高高在上却没有阻拦的皇帝,最后看向了一旁看热闹的竹悠。
众人忍不住皱眉——这样任性妄为,得理不饶人的九王妃,再配上有能力搅动天下的九王爷,这天下可还有这两人需要忌惮的么?便是皇后,恐怕也做不到这种任性到了极致的地步吧?!
众人有人忌惮,也自然有人嫉妒得红了眼,比如那些闺阁小姐们,一方面觉得南宫竹悠简直粗俗不堪,凶狠至极,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张扬嚣张的姿态,纵然是她们并不喜欢,却也忍不住去瞎想不已——若是换了自己,只要能够得到楚封崖的宠爱,那么以后,只要她认真守礼,与宗妇们交好,岂不是比这皇后当得还要恣意了?
“九王妃,你这就太过了,我嫂子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即便是冲撞了你,你也不该这样羞辱于她吧?!”一个一身粉色衣衫的姑娘说着话,从席案后年扑了出来,她叫赵玉燕,是赵青的妹妹,也是九王妃之位的狂热爱好者之一。
竹悠一眼扫过去,顿觉好笑不已——这些小娘子们,是哪里来的信心,不但没有被自己的残暴吓退,竟然还越发上赶着想要取她而代之了?
“喜公公快歇着吧,”竹悠没理会这赵玉燕,而是看向了小喜子,眼睛里带着几分亮晶晶的欣赏:“想不到这有些人的脸皮竟这样厚实,倒是害得喜公公伤了手。”
她取出来一个小瓶子,递给了豆蔻:“去给公公送去。”
豆蔻囧囧有神的看着手中的小瓶子,眼见众人都盯着自己,顿时红着脸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将小瓶子递给了小喜子,低声道:“公公,这是褚大夫给我们家小姐专门做的药,类似于撞,撞伤这种,很快就会不疼了。”
看着豆蔻低着头拐回去的样子,饶是小喜子定力非凡,还是差点儿喷笑出来。
什么叫,撞伤?
他看了看自己微红的手心,恭恭敬敬地谢了恩,然后退出大堂上了台阶,仍旧到皇帝身边伺候了。
“你这丫鬟可真逗。”顾弄影忍不住低声说道,看了上面温和笑着的皇帝一眼,又忍不住对竹悠低声道:“虽然那个皇帝帮你忙,可是你不要以为他就是真的在向着你啊。”
眼见竹悠侧头认真地听她讲话,她肃着脸,低声道:“我听爹爹说,朝中势力复杂,皇帝对九王府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友好和善的。这个女人是户部尚书的娘子,他却毫不犹豫地帮你,一定早就盯上了那户部尚书赵青,否则,绝对不会就这么让他的贴身太监做得这样明目张胆的。”
竹悠往赵玉燕的席面上看了一眼,只见这姑娘正忙着给自家嫂子疗伤,并且顺带抹黑她,拉战友,便不去管她,只侧头看向了身边的顾弄影,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局势,发现这个小丫头对朝政局面竟意外地敏感。
顾弄影正满脸“你别那么单蠢”的表情看着她,根本没有察觉到竹悠眼底的那抹同情。
竹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顾弄影咬了咬牙,有些受伤地瞪了竹悠一眼:“顾家人从来不会放着顾家的血脉不管的!”
竹悠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只觉得仿若看到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她轻轻摇了摇头,手指在桌案下微微动了动,指着站在楚贤背后的一个侍卫,轻声道:“感觉到那个侍卫在看你了么?”
顾弄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看到了,那又如何?”
她是武学世家出身,那么明显的目光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
竹悠略带同情地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懂唇语,不巧,那个看你的人就是。”
“啊……啊?!”顾弄影呆了呆,受惊吓的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欲哭无泪。
她一向都喜欢跟爷爷一起揣摩朝堂上的事情玩儿,因此对京都的事情知道的很详细,若非如此,顾家多的是武功比她好,暗器比她毒的,何必就派她来?
然而或许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她只知道当官当皇帝的都奸诈无比,却没有想到能够奸诈到这种程度!
皇帝一定会以为顾家对帝都知之甚详,绝对不会相信她真的只是天赋异凛,所以关于人际关系,官场势力划分这些东西,看一遍就能记住!
抬头看着正在侧头听侍卫讲话的皇帝,顾弄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倒霉过,她究竟是跟这个人多么的八字不合,才总是会在这个人身上栽跟头?!要不是他吩咐,那个侍卫会只盯着她看吗?!简直无赖!
高台上,皇帝楚贤似乎扭头看了顾姑娘一眼,又似乎只是在看竹悠,气得顾姑娘鼓起了腮帮子,愤愤地撇开了眼。
竹悠只当做没看到这两个之间的暗流,冷眼看着楚瑞珠那边,她做主叫了太医,又温言安慰着赵家的这两个女人,并且低声说了什么,说得赵玉燕神色激动,脸上的兴奋之色一闪而逝。
这楚瑞珠,显然是贼心不死,趁着刚刚离场,已经跟杨太后商量好了什么计策,这是要重整旗鼓,今天跟她好好撕扯一番了。
竹悠微微一笑,眼见楚瑞珠伸手拍了拍赵玉燕的手背,心道一声来了,果然,没过多久,安置好了自家大嫂的赵玉燕冷笑一声,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尖锐地开了口:“九王妃!我不服!”
竹悠挑眉一笑,问道:“人又不是我打的,你既然不服,只管跟皇上诉说,告诉我又有何用?”
赵玉燕微微一滞,脸上有慌乱之色一闪而逝。
她不过一个被宠坏了的骄纵小姐,皇帝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她实在是没有胆量去反驳,因而一瞬间,竟是被吓住了。
楚瑞珠在一旁看着,顿时觉得恼怒,不动声色地踢了赵玉燕一脚,桌案下的手,冲着外面男席的那边微微一指,然后又指了指皇帝。
赵玉燕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她偷偷地抬眼看了一眼皇帝,只见年轻的帝王正神色儒雅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诉说自己的委屈。
她一时间有些愣怔,一张俏脸儿露出了一抹薄红,羞怯地揪了揪衣角之后,声音忍不住就柔媚了起来:“皇,皇上,臣女有冤屈要说,请,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她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皇帝,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心中忍不住想到——就算是不能嫁给九王爷,嫁给皇帝也是不错的啊,皇帝,可是比九王爷温柔多了呢。
竹悠将赵玉燕的目光看在眼中,颇有一种亮瞎眼的感觉,将皇帝当备胎啊,这得有多大心?
高高在上的楚贤仍旧笑得温柔俊雅,让一众小姐们频频偷看,说出来的话,也仍旧柔和温润,竟不像个皇帝,倒像是个温柔多情的书生:“你想如何?”
赵玉燕的脸色更红,嗫嚅了一下才道:“我,我想去找哥哥,毕竟嫂嫂受了伤,哥哥他还不知道,他一定很担心。”
楚贤目光微微一闪,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他纵容地点了点头:“好,去吧。”
赵玉燕心中激动,更觉得皇帝可能是看上了自己,因此娇羞着一张脸,迈着欢快的步子便朝着男席那边走去,一看到自家哥哥,便哭得娇弱弱的,叫道:“哥哥,你快去看看吧,嫂嫂都快被贱人打死了,不过幸好,皇上会给我们做主的,哥哥,我们快去吧。”
被影射为贱人的竹悠,被直白叫做贱人的小喜子,以及亲手让贱人打人的皇帝,此刻都带着浅浅的笑容,然而这抹笑容,却让被扯进大殿的赵青毛骨悚然。
赵青脸色铁青,紧紧地抿着唇,整个脊背都冒出了冷汗,他看着赵玉燕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了——这种蠢货,到底母亲为什么非要她来参加这场宴会?
然而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了继续接招,被迫地跟九王府明面上斗得鸡毛鸭血,他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妻子去死?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升起无法抑制的愤怒——杨家,果然从来都只将他们这些小家族当做随手可扔的玩意儿了!
杨闻珽那老东西连血脉至亲的小孩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人呢?像如今这般,只为了出气便将他们随意推出去的举动,杨太后和楚瑞珠做得真是顺手至极。
哼,蠢货!真当他们赵家,就非得吊死在杨家这棵歪脖子树上么?!
他梗着背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御前,大声道:“皇上,臣的妻子不过是嘴贱了两句,如何就要被人这么折磨?!”
他咄咄逼人,竟是连皇帝都不惧了。
竹悠看着赵青义愤填膺的样子,缓缓地勾唇笑了。
高高在上的楚贤也笑了。
瞧着这人的样子,果真是如楚瑞珠等人所愿地冲出来跟九王府撕逼?
笑话,这人恐怕,是要宁可玉碎不能瓦全,是要拼着致仕挪窝,也不要跟老臣一派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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