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妹商量好了,便转身就走,只是没有走多久,就被人给拦住了。
“两位,我们家主子有请。”
拦着两人的是一个神色爽朗跳脱的少年,这人穿着一身侍卫装,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一眼,眼睛里带着点儿恶作剧的光芒。
顾弄影瞪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推了自家大哥一把,麻利开溜了:“有什么事找我哥,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顾千风眼底闪过一无奈的笑意,冲着站在远处的小丫鬟碎玉点了点头,小丫鬟立刻追着自家郡主去了。
安排好了顾弄影,顾千风才不紧不慢地微微抬起了下巴:“走吧。”
紫影看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眼中的恶意才稍稍收敛了几分,只是表面上仍旧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就差没在自己脑门上刻上“我这里特别好套话”几个字了,可惜,这一路走来,旁边这人硬是没有来向他打听任何消息,白瞎了他早就想好的说辞了。
一路走来,顾千风脸上虽然还带着沉稳的笑容,但是心中却是越发的凝沉起来。
小侍卫带着他走的路,竟有一大部分都是宫中的密道,那熟悉至极的模样,险些让他推翻了之前的猜测,以为这个“主子”并不是楚封崖,而是皇帝楚贤了。
直到他到了那处比冷宫还偏僻的冷寂宫殿,看到了正坐在榻上闭目调息的楚封崖,才心中惊疑不定地抿了抿唇,冲着他拱了拱手:“九王爷。”
楚封崖没有第一时间理会他,而是平心静气地驱赶着自己经脉里的残毒,一点点将它们用真气逼到了左手手臂,然后封住了手臂的穴道,在食指割开了一道口子,这才抬起了头来。
“世子的养气功夫相当不错,胆量也好,不愧是南海顾家千挑万选出来的继承人。”楚封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千风,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正滴滴答答地滴着血,诡绿色的血液落在了床上,竟是凝聚不散。
他冲着旁边的紫羽看了一眼,紫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一个小瓷瓶里的白色粉末倒在了那些血珠之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些血珠很快就被这些白色粉末吞噬。
楚封崖指尖仍有不间断滴下来的血珠,却竟然没能够将那些白色粉末弄湿,反而全部都被尽数吞噬。
这是……蛊!
顾千风的眸子猛然一缩,薄唇抿了抿,握了握拳头没说话,只是盯着楚封崖的神色却有几分变了。
顾家这次上京,除了给南宫竹悠张目,还有一项秘密任务,就是跟皇帝合作,除去在南海越发嚣张的异族人,而那些异族人最让人防不胜防,甚至牺牲了不少武林精英的,就是这神秘莫测的蛊术!
楚封崖叫他来,且还当着他的面儿动用这些蛊虫,顾千风当然不会单纯的以为,这位九王爷只是粗心大意之下才这么不避讳着他的。
楚封崖只当没有看到顾千风骤变的神色,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话语里带着几分兵痞特有的流里流气,却又充满了清贵之气:“南海的太子爷到了帝都,过得可还习惯么?呵呵,那小门小户的客栈,恐怕让几位的日子过得不去舒爽吧?何必见外呢?左右都是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九王府旁的没有,几处宅子还是有的。”
顾千风的瞳孔微微一缩,细细的打量着楚封崖,心中微微一叹——这人,果然不愧是大齐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和兵王,单论这消息搜集一项,恐怕世间就少有人能够比肩的。
没错,顾家的人并不全都像众人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是从官道随着南海上京述职的官员一起来的,而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比如他,就是让暗卫假扮了自己护送顾弄影上京,而他自己,则快马加鞭,带着一部分人提前来到了帝都。
时间,差不多就在南宫家和杨家与竹悠对薄公堂的时候。
楚封崖显然早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但是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漏出来。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九王府的消息总比旁的势力查的更快了,这里面绝对少不了楚封崖的手臂,这人很有可能在他们查消息的时候,主动地送上了一些他们想知道的东西。
“九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其实驿站的环境也还是不错的,我们兄妹二人倒是没有那么娇贵,江湖儿女,也不像是那些贵族皇族的挑剔,但凡是有个住的地方也就够了。”顾千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就好像他真的就是这么做的一般。
眼见楚封崖淡笑着不吭声,他便接着道:“顾家长久不来帝都,倒是真有几分人生地不熟的。王爷如此热情的邀请,我们兄妹倒是不好推脱,只不过,顾家虽然久不入京,但是上面那位对顾家的顾忌可是不小呢,什么南海太子这类的话,九王爷还请再不要提起了。”
他笑了笑,缓缓地道:“至于亲戚间的走动,我们还是不去九王府的好,免得惹出什么误会,给九王府添堵。另外有一点,好叫王爷知道,我们顾家,对什么高官俸禄并不感兴趣,安于一隅惯了,更喜欢浪迹江湖,鲜衣怒马、仗剑而行的日子,所以,王爷实在不必费心与我们这些草莽打交道。”
一句话,皇帝忌惮我们顾家,然而顾家却没心思掺和皇家的事情,这次来也是有正事,你要是想造反就自己玩儿,我们不奉陪。
楚封崖从头到尾都在认真的听着,墨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只在晒阳光的独狼。
他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那里已经低落了不少的血,如今血液已经变成了正常的红色。
他冲着紫羽勾了勾手指,紫羽立刻拿来了刚刚那个小瓶子,然后将瓶口对准了铺上的那团白色粉末。只见那团白色粉末竟自己缓缓地动了动,然后慢慢滚进了瓶子里。
装作没有看到盯在那粉末上、目光撕都撕不下来的顾千风,楚封崖轻笑着扯了扯嘴角:“如此最好,我家王妃也经常说,她与顾家不熟。既然顾家也不喜欢我们家王妃,这样扯远了关系当然是最好。”
他解开了手臂上的穴道,然后借过紫羽捧过来的墨色长袍,随手一甩将那带有暗银色龙纹的大麾穿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腰带,让后一伸手:“如此,便请吧。”
他边走边笑着道:“日后我们只当做不认识彼此便是。”
顾千风看着这人竟是当真要走了,眸色顿时一沉——合着这九王爷说了这么多,甚至暴露了那么几条密道让他知道,还玩儿了这么一手好蛊术给他看,就是为了试探他?然后告诉他,离他家王妃远一点,只因为他们不熟?!
这算是被他看出了谋逆之心恼羞成怒,还是说和不成翻脸不认人?
顾千风心中冷笑一声,面色却仍旧淡淡地道:“与九王府不联系倒是简单,只是不联系九王妃,这恐怕是不行。”
楚封崖的脚步倏地一顿,似乎在等他说下文。
顾千风道:“我来之前,诸位长辈都有交代过,让我和妹妹好好照顾九王妃,告诉所有人,她也是有娘家人的。”
楚封崖哈的就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那眉角的泪痣一阵跳跃,跳得顾千风的良好修养差点儿就喂了鱼:“九王爷笑什么?”
“没什么,呵呵呵呵呵……”楚封崖笑得有些收不住,却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饶有兴味地道:“本王的王妃性子有些绵软,对一些喜欢凑上来的亲戚可能比较敏感,本王只是想说……”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千风一眼,眼神古怪至极:“只请世子爷当真做一个好哥哥,若是妹妹做了什么调皮的事情,千万不要以大欺小什么的。呵呵,我们九王府的人,一向比较护短。”
他说完,冲着暗中某个位置轻笑着一声:“来人,送世子爷回去吧。哦,记得换条道走。”
他说完,随手抚了抚身上的大麾,神态悠然却脚步却极快地走了。
顾千风抿了抿唇,跟在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暗卫后面,不紧不慢地朝着前面走去,眼中满是深思。
他看不懂楚封崖这个人,在他真正见到他之前,他对楚封崖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大齐军神,帝国的精神支柱。
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是从他的行为处事,还是从他的打仗手法,都说明这个人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真君子,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然而今日看来……他竟更像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枭雄!
他一边想着楚封崖与消息里所表现出来的不同,一边跟在暗卫后面,当那些新的密道再一次展示在面前,即便是顾千风也撑不住变脸了。
这里还是楚贤的皇宫么?
为什么全部都是楚封崖知道的耗子洞?!
看楚封崖这举动,都把皇宫当后花园了,还说不是想谋朝篡位?!
果然!皇族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顾千风抿了抿唇,两颊的咬肌一股一股地动了两下,这才沉着脸走了——他绝对不相信楚封崖是来跟他撇清关系的,要是为了撇清关系,做什么要在他的面前用他们顾家最想知道的操蛊之术?!而且,简直前茅后盾,前面不让他找南宫竹悠,后面又说让他忍着竹悠的小性子,简直不知所谓!
此时此刻,被楚封崖那些七拐八拐的密道弄得精神衰弱的顾千风并没有意识到,楚封崖最后的那句让他包容,其实是在对他这种“往上凑的亲戚”表示哀悼。
事实证明,竹悠对这些内心深不见底、充满了各种利益纠葛和算计的亲人,比对其他种类的贱人,从来都只会更狠更凶残,简直非一般人能够承受。
不久之后,等顾千风终于后知后觉地把自己这个“亲戚”与被竹悠打脸的南宫家联系起来之后,才知道楚封崖当时的恶意有多么的深沉!
而此刻,他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沉着脸看者那暗卫走远,然后下意识地去了离自己最近得一个密道,然后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处密道,被毁了!
仅仅是因为被他走了一遭,竟然就这么毁了!
这是要怎么样的魄力和丧心病狂的浪费,才做得出来这种没底线的举动啊。
至于丧心病狂的九王爷,直到快到竹悠所在的春熙殿的时候,才后不紧不慢地叮嘱了一句之前跟皇帝商量好的事情。
第一,趁着大火,索性在所有已知的密道里放了一把火,根据烟雾画出密道图,暂时毁掉所有可以进出皇宫的密道。
第二,以祸乱宫廷,松懈懈怠,纵火等罪名,趁机清换所有有嫌疑的御林军首领。
第三,阻断一切杨家女进宫的可能。
九王爷没有任何心里压力地在顾千风面前“用完就毁掉”了数条密道之后,不经意间就将他跟皇帝不和,甚至图谋不轨的意图悉数透露给了顾家,至于顾家怎么做,就看楚贤那边的消息了。
他摸了摸下巴,转头看了紫羽一眼,漫声道:“忽悠也忽悠完了,加快速度把那图纸上所圈的密道废掉,然后把图纸给皇帝送去。”
“好嘞!”紫羽兴奋地点了点头,想起顾千风那略带菜色的脸,不怀好意地笑了——王妃奏是我们家王爷一个人的!想跟王爷抢人,简直不要脸,活该被恐吓得小脸儿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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