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 虚因前来察看锦绣情形。
锦绣看到一身蓝灰色僧袍的男子步入屋中, 眼睛登时红了:“师父……”
虚因在她肩头按落,让她重新躺回:“感觉如何了?”
锦绣:“好多了。”
虚因看她脸色已不似中毒昏迷时那样惨白,面色稍霁:“你刚刚解了毒, 还要好好调养身子, 这几日就在我这芣苢馆待着罢。”
“多谢师父,”锦绣端详虚因, 见他眉眼清润如往昔, 不由笑了笑道,“师父还是和以前一个样……”
虚因嘴角一牵, 露出个极其轻微几乎没有的笑影,犹如昙花一现。
“可师父不是在锡山寺么,怎么会在京城?”
“此事说来话长,我倒还有更为要紧的事要问你。”
“您问。”
“废太子被捉, 依据传闻所言,我猜想, 这回你突然中毒,应当也与他有几分关系。”
锦绣蓦地想起朱旭那日所言,心口一下揪紧了:“确是如此,师父,朱旭他告诉我, 母妃当年……是被端妃栽赃陷害的,这是真的吗?”
虚因没有说话。
锦绣轻轻一叹,似悲似悯:“没有想到……竟会是她……”
“我本应该早告诉你, 但实在是不想你……”
锦绣点头,微微一笑:“我明白您的用心,您不用担心,今时今日,知道了真相,我也不会再去寻谁报仇。”
她眼带湿意,如此一笑,似临水照花、月射寒潭,简直与记忆中那个人的模样,一般无二。
虚因略微有些失神,半晌才道:“如今就算你有心,也不必去做了。”
“为何?”
“皇上早在潜邸时已经在计划此事,恐怕端妃乃至二皇子一脉,再过不多久,就要消失在这个世上了。”他的语气越来越远,仿佛被风吹散了一般。
锦绣一呆:“若只是端妃一人……”
“怎么会只有她一人?除却当年的巫蛊案,还有天相寺的种种设计,甚至于,后来他们还想在定国公府炮制当年的巫蛊案。”
经他一提,她蓦地想起当初在定国公府书阁里发现的巫咒,顿了顿,看向他道:“可师父怎么会知道这些?”
而且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虚因垂眸:“你在定国公府时,曾经遇到过静尘。”
“……不错。”锦绣有些怔愣,不知静尘与此有什么关系。
虚因的声音极淡:“他从一开始,就是端妃的人,虽然他后来逃出来,就连端妃的人也不知情,但是他仍要为端妃卖命,此等忠心,真是日月可鉴。”
他拨了拨手中的佛珠,静静地望着她:“他被你三哥捉走后,我去见过他一面,临死前他什么都招了。”
这话虽然说得隐晦,却仍让锦绣感受到了三分寒意。
她想到一事,目光微动。
怪不得江雅言要想法子在她三哥手底下保住江家,毕竟……江家人和端妃一脉似乎是颇为亲近。
“你与谢总督到底是……”虚因朝外头瞥了一眼。
锦绣也知道那人守在门口,只垂了眼道:“都是阴差阳错,我如今也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
虚因略一挑眉:“虽然你不明白,但我看他倒是明白得很。”
“您这是什么意思?”锦绣不解。
他看着她道:“你可知,这回你的毒能解,是谁救的你?”
“难道不是您……”
“不仅仅是我,还有谢总督,为了给你解毒,他用了自己的心头血。”虚因淡淡道。
锦绣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连眼睫都不曾颤动一下。
虚因深深地看着她:“我对他为人如何,并不了解,只想提醒你,不要错将恩情当作男女之情。”
锦绣面上神色变幻,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方才明白他的用意。
师父与她说这些话自然不是为了帮谢毓,反倒是顾忌谢毓,担心他会对她挟恩图报,所以他才亲自将此事告诉于她。
锦绣是会施针之术的人,对于耗损心头血的意味再清楚不过,谢毓很有可能会因此而……折寿。
“我……”
“无妨,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不必与我说。”
虚因走后,谢毓便大步进了屋。今日他穿了一套湖蓝色缎袍,头发以青玉簪束起,更显得眉眼深邃。
锦绣看着他透着苍白的脸色,想到昨夜里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情形,又见他此时此刻这漫不经心、若无其事之态,心里五味陈杂,不知是何滋味。
谢毓见她神色有异,眉头一拧道:“怎么,那秃瓢跟你说什么不好听的了?”
锦绣一听,登时恼意上来:“你说谁是秃瓢……”
谢毓在她窗前懒洋洋地坐下,一手拈着她的发丝在掌心把玩,斜着眼笑睨她道:“你敢说他不是秃瓢?”
锦绣给他结结实实地噎住,只有抬手在他肩头捶了一下。
谢毓不由又笑了一笑。
这一笑,反显得脸色更加不好。
锦绣心头一紧,目光就暗淡下来,抓紧了被子道:“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谢毓抬起眼睛,就听她接着道:“心头血的事,师父已经跟我说了……”
谢毓眼神一变,露出冷沉之色:“这个秃瓢,真个多嘴!”
锦绣此时也顾不得与他计较旁的,只看着他道:“多谢你,我……”
谢毓目光一厉,盯了她一下:“老子不需要你感谢,你好好养你的病就是。”说完竟霍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去了。
锦绣一愣,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出神。
他这一走,就大半天没有回来。直到午时,才来了下人通报,说是有客人来了芣苢馆要见她。
锦绣见这下人说话时异常郑重其事,也不由把心提了起来。她一时之间,想不到有什么人会在此时来看她,但转念一想,若真是什么歹人,又岂能在虚因和谢毓的眼皮子底下进来,便又放下了心。
这个时候,外间传出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仿佛有什么人走了进来。
锦绣抬起眼睛,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垂帘前面凝望着自己。
看到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她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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