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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聪浓思通看书 > 林锦绣朱玉倾 > ☆、求亲
 
锦绣在顾宅这海棠院中, 翻来覆去想了许多。

从她出天相寺入定国公府, 与谢家众人相识,再至招惹谢毓,令自己进退两难, 到如今又无端惹了一身腥臊, 内心凄惶,惴惴难眠。那夜里, 雪雁情难自禁要脱口而出的, 正是她原先的身份。那一刻,锦绣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 纵然顶了林家表小姐的名字再入京城,心底是不是还一直自以为是地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如若今日是真正的林锦绣,想必她不会招惹那些不必要的人和事,不会如此宁直不弯、自视甚高。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警告自己,要屈从, 要乖觉,要避让。然而每每想到谢毓那灼灼逼人的目光,她心中涌起的,总是千不甘万不愿。且不论那霸道凌人、压人脊梁的性子,他如今早已妻妾成群、拥红环翠, 哪怕她不是公主,不是高门贵女,也万万不会与人做妾!

有些东西, 早就从她的身份烙到了她的骨血。

雪雁见锦绣倚着窗默然不语,神态不明,上前道:“想什么这么入神?这几日多有伤神,不若歇下睡一会儿。”

“我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刚好,你也来坐下,陪我说说话。”

“正想与姑娘说,”雪雁压低了声道,“外头传,甄世俊已经给龙城卫下了狱,罪名是勾结地痞、私开赌坊。”

锦绣微微一凛,有些出神:“竟然如此……”

她当然知道这是谢毓的手笔,甄世俊是甄尚书爱子,为着调戏国公府表小姐的罪名,谢毓还真不能将他如何。但是私开赌坊的罪名就不同了,这罪名关系到官商勾结、宦罔王法,一不小心就会自辱清白,如此一来,甄家就算有心想开脱也不敢出声。

锦绣蓦地想起那日谢毓那吃人似的凶狠模样,捏着前襟的指尖不由得一颤。

“甄世俊如此下场,倒不知芷兰那个毒妇又是如何,此女心计歹毒,此次未成,恐怕还有下次,”雪雁忧心忡忡道,“可惜咱们今回没能逃出生天,不光是芷兰,还有个静尘不知在何处伺机而动……”

雪雁忽而看向锦绣,面色有些变化:“姑娘,奴婢与你说句实话……出了静尘的事后,奴婢想着,哪怕是给那谢毓做了妾,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总归有他庇护,还能保住一条命……奴婢也不求其它的,只要姑娘这一生平平安安……”

锦绣蹙眉,雪雁按住她手继续道:“然而,前几日又发生了大少奶奶那一桩事,奴婢如今算是明白了,哪怕是在内宅中,身为女子,也只有依靠自己。姑娘,往后的路怎么走,你可有想过?”

“谢毓已经识破了我想要逃走的事,他虽没有发作什么,却不会再让我轻易出府了,”锦绣苦笑,“老实说,我自己也是一片迷茫,完全不知道今后到底该如何,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若说是给谢毓做妾,我是宁死也不愿意的,若是他真要……强迫于我,大不了,就将这身子给他,但要我入秋芳院的门,除非是我死了,否则……”

雪雁忙捂住她嘴:“死不死的,可不能乱说!”

锦绣将她的手自嘴边拿下来,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的生死早不由我,你放心,我不会随随便便地就去死,毕竟我的命,来之不易,不到那一步,我一定好好地活着。”

……

围猎结束已经是五日之后的事了,女刺客一事,半点风声也未透漏。另外一个大消息,却在翌日不胫而走,传遍全城。

来自西胡的使者,西胡王的幼子图尔海,当着朝野百官的面向承宗帝求娶当朝承宁郡主。这位承宁郡主,论家世身份,在若干郡主县主里头还不算顶顶尊贵的,但她长伴正宫太后左右,是太后娘娘身边唯一的知心人儿,就算是承宗帝也给她几分薄面,近年在京城更有几分尊贵无匹、华采难挡的势头。

要将这亲若孙女的郡主送到塞外和亲,太后娘娘多半舍不得,承宗帝又是出了名的孝子,且图尔海这突如其来的求亲也有几分唐突,想必皇帝是不会轻易应允。

不成想,小道消息传出不出半日,当日午后,一道赐婚的圣旨就落了下来,将二十芳华的承宁郡主许给了年方十七的图尔海作妻子。圣旨一出,那就是板上钉钉,朝野上下倒没什么,左右和亲是一桩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但是宫廷和京城里的世家圈子却因此炸开了锅,命妇贵女们议论此事议论得不可开交。

消息传到秋芳院时,江雅言也听得一愣:“当真?”

“比真金还真呢,过会儿那图尔海大人就要带着圣旨驾马游城了,大少爷派了人带话回来,说是要一路护送那位大人,等事了了,马上就会回府。”入画道。

芍药激动不已,大感痛快:“太好了,少奶奶的苦没有白受,那个阴魂不散的……终于要走了!”

江雅言目光一厉:“慎言。”

芍药神色一慌,忙下跪道:“奴婢失言,罪该万死!”

江雅言眉头轻舒:“罢了,往后可要小心,切记,祸从口出。”她举起茶杯,一声不响地喝着茶,脸上缓缓漾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笑。

没什么可惊喜的,这都是她应得的,是她用自己的亲生骨血换来的。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江雅言放下茶杯,手搭上了膝头。

她想要看看,他能够为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做到什么地步。

承宁郡主自然不是那种会轻易由着旁人摆布自己命运的人,圣旨还未落下,她就去求见了太后。太后娘娘对她怜惜,对她那点心思也知道一二,想这如同亲孙女似的女孩要被送往塞外嫁给西胡蛮夷,心中到底不舍,便破例摆驾养心殿,为承宁和亲一事亲自见了皇帝。

承宗帝是个孝子,不仅仅是他本人做得好,与太后也不无关系。太后娘娘虽然威仪凛然,却从不逾越,除了当年亲自出面力保德歆公主一事,从未干涉过承宗帝的决意。时隔多年,太后亲临,出言相求,自然分量不轻。

“图尔海初到大庆,与承宁素未谋面,口口声声求娶,想必与承宁本人无关,既如此,不若挑选其他的郡主前去和亲,”太后柔声道,“再说,承宁比图尔海还要大几岁,这样嫁过去恐怕是要吃亏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哀家这么多年来,身边只有一个承宁知冷热些,你若将她远嫁西胡,哀家这日子也不好过。而且她若嫁了人后过得不好,哀家就算有心相护,也鞭长莫及。”

事实上,承宗帝会对承宁郡主多一分忍让,基本上是因为太后。当年因为小公主的事,太后大病一场、心神俱伤,承宁的出现,恰恰弥补了太后痛失亲孙女的缺憾。原本太后这么开了口,承宗帝肯定不会拂太后的意,但这次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母后有所不知,这个图尔海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旁人都不要,直言非承宁不娶。”承宗帝幽幽地叹了口气。

太后一怔,而后面露怒意:“此人从未见过承宁,如此行径,莫非是别有所图?”

“儿臣原先也怀疑他求娶的用意,问了他才晓得,早先在城内他曾无意见过承宁一回,他自称对承宁……咳咳,一见倾心。”

其实当时图尔海剖白的情话要比“一见倾心”四个字露骨得多,实在是太过没羞没躁,承宗帝都不好意思当着自个儿亲娘说。

太后仍然不信:“一见倾心不过是为了皮相,最不牢靠,若有哪一日他看腻了承宁的脸,又要承宁怎么办?”

“母后这话说的,再好的颜色总有腻了的时候,您想想,承宁如今这个年纪,本就不好许配,且她眼光不浅,一般人也看不上,届时儿臣指婚给她,对方多半不敢不从,但恐怕也不是真的心喜于她,如今这图尔海却是直言心悦承宁,而且诚意十足,他已经开出了条件,今儿百官都听得分明,做不得假。再者,承宁贵为大庆郡主,身份尊贵,又是前往和亲,稍有不慎,就牵动两国的关系,再怎么样图尔海也不敢亏待她的。”

这话倒是说到了太后的心坎里,承宗帝见太后神色松动,又道:“承宁心里想的那一回事,母后也清楚得很,但那是不可能的,谢毓是个什么人,母后也不是不晓得,他不愿意的事情,儿臣拿刀架他的脖子也没用。”

承宗帝窥着太后脸色,想太后是给自己劝好了大半,心下稍定。这个承宁,如今是真留不得了,两国和亲的事,她说不愿就不愿,连太后都给她撺掇出了慈宁宫过来跟他这个皇帝说项,往后还了得。

承宗帝捻着佛珠不动声色,这回图尔海求亲承宁,女人看不明白,同为男人他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子绝不会是出自什么真心,这一番作为,多半是谢毓在背后搞的鬼。

他心下不愉,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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