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 安阳侯府闹出了一桩丑事。安阳侯世子秦慎远房中原有两房美妾, 一位是由原先的通房丫鬟抬上来的,另一位则是青梅竹马的方家表妹。谢大小姐贤淑通达,甫一进门未足月, 就给秦慎远再纳了两个美人。如此一来, 秦世子房中便是一妻四妾并若干俏婢的光景,你方退场我登台, 好不热闹!
谢覃给秦慎远新挑的两位姨娘可不普通, 各是一等一的绝色,哪一个不将原先那受尽宠爱的方家表妹给比了下去。秦慎远温香软玉在怀, 快活自在,四个小妾明争暗斗、你争我抢,也不当回事,反倒乐见一群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哪知她们斗来斗去还真闹出了事情, 新入的美妾怀有身孕而不自知,与方家表妹争闹时不知怎么的就推搡起来摔了一跤, 这一跤就见了血,直接把孩子摔没了。事情一传出来,就成了京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洗梧院中,姜梦因正对镜梳妆,听得丫鬟议论起此事, 忍不得也多问了几句。心道自己这位小姑子可真是心大,竟然如此殷勤地为自家夫君添置美人,换作是她, 想想都难受。
她与谢枫成婚也已有些时日,夫君体弱,却温和体贴,且正是因体弱之故,于美色毫无贪多之意。她也曾佯装大度提过一嘴,谢枫当时便拒绝了添人的提议,着实令她心中宽慰不少。
“二少奶奶,二少爷回来了。”
姜梦因抿嘴一笑,忙起身去迎:“夫君回来啦。”
谢枫笑着将她按坐回去:“夫人继续,不必服侍,我去书房坐一坐,看夫人一眼就走。”
姜梦因应了声好,望着他掀帘离去,心中涌起阵阵甜蜜。
“二少爷对二少奶奶可真好。”汀兰笑道。
姜梦因半喜半嗔:“属你多嘴,过来给我梳头才是正经。”
汀兰便上前替她打理发髻,姜梦因道:“昨儿听墨兰提起一个叫芷兰的丫头,怎么如今却不在了?”
汀兰握着梳子的手一抖,暗骂了墨兰一声,挤出一丝笑道:“那丫头不规矩,擅自翻动二少爷的私物,被少爷发落了。”
姜梦因了然:“原来如此,的确是没规矩。”
汀兰道:“少奶奶别怪奴婢多嘴,二少爷待您可是真好,难得回府一趟都得先来看看您,以往可没见他对谁这样上心。您再想想秋芳院那边,大少爷可从来没有这样用心过。”
姜梦因一笑,又道:“大哥那样的人物,自然随性一些,俗话说得好,人不风流枉少年么。”这话说得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谢毓是个风采卓然的人物不假,谢枫虽是芝兰玉树,若与那位爷站在一同,也免不得黯淡了几分。然而有得必有失,这位大哥如此随着兴致行事,完全不将江雅言放在眼里,不仅小妾甚多,还与那位高高在上的承宁郡主有所关系,她只要一想起上回赴宴时郡主的机锋相对,便觉得后背冒汗。
另一头,姜氏与丫鬟谈论的这人才刚刚睡醒,宿醉未醒,头痛欲裂。一睁眼看清自己身在书房,眉毛一拧,陆陆续续将昨夜在天香楼喝酒作乐又赎回刘香岚的事儿回想起来,一时间,那对利剑似的浓眉拧得更紧了。
“人呢!”
屋外人听到这位爷醒了,赶忙进屋伺候。一进屋内,但见谢毓大手大脚躺在榻上,外衫松松垮垮,露出精壮胸膛,长眉微蹙,眼睛还合着,神色端凝。女子心头乱跳,呆看片刻,又见他薄唇一动似要出声,赶紧端着水上前:“大人,妾身给您擦脸。”
听到这一声娇娇怯怯、与众不同的“大人”,谢毓睁开眼扫了一下,见有一名妙龄少女跪在自己跟前,素手纤纤拧着帕子,微微醒神:“怎么是你?”
眉姨娘轻滞片刻:“夫人身体不适,就由妾身来伺候。”
谢毓嗯了一声,又闭上眼。须臾,一阵香风扫向他面颊,并不多重,却也是脂粉香气。他眉头又拧起来,霍然坐起,吓得眉姨娘整个人一颤:“大人……”
黛眉轻蹙,泪花盈盈,我见犹怜。
谢毓摆摆手:“你下去,爷自己来。”
眉姨娘一颤,脸色苍白地告了退。
谢毓拿起巾子胡乱擦了一把脸,感到这屋内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脂粉香,闻着愈发头疼,也没叫人进来,自个儿沉着脸将门打开。一开门,却见那眉姨娘还拧着帕子站在门口,不由道:“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眉姨娘咬唇:“妾、妾身……怕大人要人伺候,在外候着。”
谢毓:“不必了,你回屋便是,爷还有事要出去。”
眉姨娘福身,看他一眼,走得颇有些失魂落魄。
谢毓捏了捏眉心,也没喊人跟着,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他从秋芳院一路出来,也不怎的,就径直去了青山院。恰巧青山院的院门半掩着,从空档望过去,依稀可见里头的光景。
晨光熹微,天色正好。
那树下小秋千上,坐着一名身穿缥碧衣裙的纤细少女。清风阵阵,树枝摇曳,裙摆飘拂如有青光掠过,晃人眼睛。她迎着秋千大摆带动的风,一脸的笑,谢欢在她身后轻轻推着。两人有说有笑,好不自在。
那双眼,不笑时如清泉,如子夜,笑时却如星辰,如宝玉,本是眉翠唇朱芙蓉面,浅笑间便如芍药花开,令一切都黯然失色。
谢毓想推门进去,又下意识地,想多看一会儿,手轻轻一抬,便收了回去。他定定地望了许久,有一股异样的滋味在那寂寂无波的心田渗透出来,宿醉的头昏脑涨与烦躁火气也因此消散,然而又不禁心生恼意,这个小白眼狼……
握紧了拳头,拂袖而去。来日方长,他总有办法叫她顺从。
锦绣与谢欢在院内玩得开心,全然不知外面有人来过。谢欢推得累了,到石凳上稍坐:“你知不知道,江楚楚定亲了。”
锦绣:“和谁定的亲?”
“说出来吓你一跳,是徐家大公子,”谢欢磕着瓜子,“她那性子,哈哈哈,回去得给徐大公子烧高香了,保佑他平平安安。”
锦绣一愣:“徐公子不是出远门了么?”
“什么出远门?”
锦绣便将先前退婚的一回事与她一一说了,谢欢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好个徐家,忒不要脸了!这是坑你呢!姓徐的有没有出远门我不知道,但徐家这分明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们看不上你,转头就去舔江家的脚底板了,真是岂有此理!”
锦绣笑道:“我都没气,你气什么,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徐家既看不上我,还是早与我退婚的好,若是我日后真的嫁去,岂不要受尽白眼?”
谢欢:“理是这么个理,但总觉得气不顺,也罢,你能想通最好,明儿个我要和大表嫂一起去锡山寺上香,不若你和我们一同,就当散散心了。”
锦绣眼眸一亮:“这自然好。”
谢家看她道:“难得啊,你这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书呆子也有转性的时候。”
“好啊讨打!”锦绣表面笑着,心中却另有一番思量,她正为着出府的事想着要去一趟锡山寺亲自拜见虚因大师。大师自天相寺一劫后,便入了锡山寺坐禅,上回未来得及去看望,明日事必要去看看。
二房七夕院内。
窗前,少女正对着一幅山水图痴痴地望,全然未注意到身后有人走近:“敏儿。”
谢敏蓦地回神,目光凌厉地回身,逼视来人。
柳氏被她这眼神一惊:“敏儿,你不要这样……那徐家少爷还未归家,我也是怕你被他耽误。”其实柳氏心中另有一层,女儿对徐子歇的心意已经执着到令人害怕的地步,她自年幼便埋下这痴恋的种子,得知徐、林两家有婚约后,就恨上了林锦绣,当年那回事,旁人不清楚,她作为当场唯一的长辈,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谢覃与林锦绣那一场争吵中,真正砸破谢覃额头的人,根本不是林锦绣……
谢覃回头被砸的那一下,连自己都没看清是扔的砚台,这才有了那么一出。
她对两个女儿宠若明珠,从不委屈,谢敏对徐子歇如此执念,若是真与他成婚,结果多半不会太好。那日一见徐家大奶奶,又是个相当难伺候的,思来想去,徐子歇是不是谢敏良配倒是另说,徐家是半个火坑倒是真的。
“我只愿意嫁给他,只有他而已!您明明知道的……”谢敏痛哭低喃。
之前听到他与林锦绣退婚的消息,她不知有多高兴。
其实徐大奶奶突然退婚,她还真在其中出了几分力。正是她大姐结婚那日,她故意收买了管事,将徐大奶奶与客人里头几位好嚼舌根的妇人同坐,又让她们与林锦绣邻桌。
徐家本就是视颜面为一切的人家,旁人不知,谢敏心系徐子歇,对这位徐大奶奶晓得得很。徐家家风严正,徐首辅也不喜家中男儿侍妾过多,对此一向有所拘束。然而就是这位清正霁月的徐首辅,年轻时有过一位爱宠至极的红颜知己,细的她不知晓,总之当年徐首辅为了那位女子是险些要与徐大奶奶和离的。只不知为何,那女子忽然没了踪影,此事才作罢了。听闻那女子才貌双绝,风华无双,因而,徐大奶奶一向对锋芒太过的女子不喜,这是她留有的心病。
谢敏想着徐大奶奶见林锦绣此等样貌,又听了旁人的侧目议论,必然对她不喜。只她没料到事情发展得竟出奇顺利,原只是想让徐家人不满林锦绣,却没想到徐大奶奶会直接上门退婚。
不过,她还未高兴几日,又忽然听到徐家与江家结亲的消息,一时之间,有如从天上摔到了地里,心绪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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