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枫目光一黯:“我会想法子。”
“什么法子,纳林丫头作妾么?”
谢枫猛然抬头,许姨娘看着他缓缓摇头:“要一个女子做妾,绝不是为她好。二公子如今顾及身体不肯娶妻,往后总是要娶的,二奶奶不可能不管。林丫头那样的品貌心性,无一不好,可她错就错在太好,她这样的,若真做了公子的姨娘,绝不可能为主母所容。你要纳她,就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谢枫不语,眼睛里的光彩却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妾身逾矩了。”许姨娘见他如此模样,应该是听进了自己的话,福了福身便转身出去了。
外头院里锦绣与谢欢对屋内这一席话毫无所知,只是谢枫从屋里出来时脸色淡了几分,不过多久便告了辞。
许姨娘望着锦绣浅浅地笑,她能做的有限,只希望林丫头千万别和她一样为人妾室,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另一头,谢枫回到洗梧院内,走到外间,忽见珠帘后头人影攒动,目光一肃:“谁在那儿!”
那人影一滞,显是始料未及、吓了一跳。
谢枫掀起帘子进去,就见一人背对着自己站在案前,案上有一只紫铜箱敞开着,里面的东西一片凌乱,显然是给翻动过。
至于这个背影,谢枫不用看脸就知道是谁。
“芷兰,你好大的胆子!”
芷兰扑通跪地:“少爷饶命!奴婢、奴婢是想帮少爷整理一下桌子……”
谢枫冷冷地望着她:“你不必糊弄我,这紫铜箱我是交待过不能碰的,我问你,你找什么?”
芷兰从未见温柔细语的二少爷露出这样冰冷的神色,一时如坠冰窟,却仍咬牙硬撑道:“奴婢只是在收拾东西,没找什么。”
谢枫不再理她,径直走到箱子前察看。紫铜箱内放着的,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钗子、锦囊、玉佩、毛笔等,眼下已经被翻得一片凌乱。
谢枫看到锦囊绣鸳鸯处有一点小小的凸起,眉头一皱,打开锦囊,里面除了原有的一张平安符,竟还有一粒红莹莹的玉珠子。
谢枫一看,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芷兰见他去翻箱子,就七上八下,如今翻出那颗珠子,登时满心绝望:“少爷……”
谢枫:“这是我上回让你一并交给表小姐的手镯上的红玉珠,怎么会在这里?”
芷兰:“奴婢、奴婢忘了给……表小姐。”
一切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分明是这丫头私自藏了他给锦绣的东西,又随意翻他的东西,却没料到翻东西的时候藏在身上的珠子会掉到箱子里,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回来。
谢枫的目光极淡,轻叹道:“收拾收拾东西,自己出府吧。”
芷兰大惊,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脚:“奴婢该死,少爷怎么罚奴婢都行,就是别赶奴婢走!”
谢枫脑子里又响起刚才许姨娘的话,自嘲一笑。眼下,他连自己房里的丫鬟都管教不好,以后若真纳了锦绣,如何能护住她?且不说,还有这副残破不堪的病体……
芷兰见谢枫神色颓然,心也一点点冷下去,突然声色凄厉:“少爷是为了表小姐要赶走奴婢?可是凭什么……奴婢服侍了少爷这么多年,她才进府多久,凭什么奴婢就要走?她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
谢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来人!”
院外的汀兰、墨兰进屋来,就看到芷兰抱着二少爷的小腿痛哭:“少爷有什么吩咐?”
谢枫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声音异常的冷静:“芷兰擅自翻动我的书桌,偷盗首饰,对表姑娘出言不逊,把她拉出去,发卖——”
两人相视一眼,赶紧上前来拉人,却不想芷兰力气极大,半分拖不开,强行拽她又怕伤到二少爷,场面一时僵住。
“奴婢不走,除非奴婢死了,不然奴婢绝对不离开二少爷!”芷兰恸哭。
谢枫心中从未如此无力过,毕竟芷兰服侍他多年,虽然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但到底是有多年主仆情谊,他没有办法下这个狠手。
“这……”汀兰、墨兰也不知如何是好。
芷兰仍在哭喊:“除非奴婢死了,不然奴婢绝不离……呃。”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化为一声极轻的呜咽。
眼前突然多出一人,高大身形显得这屋子都局促了几分。他捏住了芷兰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人提起来,越来越用力。
芷兰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喉咙越来越紧,空气一点点流失,惊惧地瞪大了眼。
“那你就去死吧——”谢毓笑道。
谢枫回过神,看到芷兰眼里已有点点血丝,大惊:“大哥!”
谢毓仍掐着芷兰,目光落到谢枫脸上:“二弟,你就是太心慈手软,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让这些奴才算计。”
之前的陈姨娘也是,现在的芷兰也是。
谢枫握紧了拳头,低下了头。
芷兰濒死的余光看到他垂下的头,眼睛里蕴出不可置信的泪光。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那只手掌放开了她。
“咳咳咳……”她伏在地上,瘫成烂泥。
谢毓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具尸体:“二弟,我不杀她,她是你的丫鬟,应该你来动手。”他的目光从谢枫苍白的脸上扫过,又轻掠过那颗红玉珠,双唇一抿,终于转身而去。
汀兰和墨兰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心惊肉跳之色。
沉默良久,谢枫摇摇头:“把她拉出去发卖,别再让我看到。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半个字。”
芷兰像死人一样被架了出去。
谢枫垂下手,红色的珠子顺着他的动作滚落在地。
暴雨过后的第三日,宫中传来太后娘娘病体痊愈的喜事。
之后又过两日,皇帝亲自赐婚,将承宁伯府的三小姐姜梦因许给了定国公府的二公子谢枫。
谢家人接旨的时候既惊且喜,实在不明白圣上怎么会突然想着要给谢枫赐婚。被赐婚的谢枫倒是一脸平静,没有什么表情,只恭恭敬敬地接了旨。
柳氏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家儿子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毕竟谢枫先头一直以身体不好为由不愿成婚。忧的是谢家对这位姜三姑娘一无所知,如今圣旨下来,那就是没有余地的意思,若是这媳妇不称心该怎么办?
不过马上她就没有心思担心这些了,因为谢枫紧接着就大病了一场,她一门心思都扑在儿子身上,也没工夫担忧未来的婆媳关系。
二房忙成一锅粥的时候,大房倒是难得的清闲。
得知太后的病已痊愈,锦绣心中大石落下,也得了几日闲暇。每日就是照例请安,之后就回院看书、写字、画画,偶尔去添香院与谢期玩耍,心中还默默盘算着出府的计划。
倒是谢欢,一连好几日都没见着她人影,不知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等到连续七日未见她人影,锦绣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怕她惹了什么麻烦。
“怎么样,打听到那丫头近日的去向了?”青凤回来禀报时,她正在桌前练字。
“回姑娘,听宝珠说,四姑娘已经一连好几天都跑出府了。”青凤道。
“她去了哪儿?”锦绣低着头,将这张上面的最后一个字写完,搁下笔。
“四姑娘去了城东的龙城卫兵场,每日大早天刚亮就去了,中饭前才回府。”
锦绣皱眉,谢欢这是在做什么,她这几日请安都称病没去,再下去秦氏不可能不怀疑,说不定秦氏已经在怀疑了。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谢欢是个缺心眼的,她这样三番五次地出府,指不定要被有心人发觉算计。
晚间,锦绣带着雪雁去茴香院找谢欢。
宝珠要禀报,锦绣暗暗摆手,轻轻走了进去。
室内空荡荡的,桌上摆着几叠零嘴,一壶凉茶,此外别无他物。
珠帘后头,谢欢坐在案前,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执笔,正咬着鼻头冥思苦想。
她有所感觉,抬起眼,望见锦绣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猛地跳起来,把笔甩了:“你怎么突然进来!”
目光躲闪,脸色通红。
锦绣暗暗点头,果然有问题。
笑问:“你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
锦绣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但笑不语。
谢欢给她看得愈发心虚面红:“你这人,笑起来怎么跟我大哥似的……”
锦绣一呛:“胡说八道!”
雪雁走过去把毛笔捡起来放好,又默默地退了出去。锦绣看谢欢这几日瘦了不少,人倒是红光满面的,拉着她手在榻上坐下:“你这是怎么了?”
谢欢看看她,老长地叹出一口气,仰面躺倒:“我完了。”
“什么完了?”锦绣一惊。
谢欢看着她,突然满面委屈,金豆子一大颗一大颗地往外掉,哭得锦绣心惊胆战、不知所措:“我、我……喜欢上顾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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