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京城热闹非凡,从城门口伊始,到皇城宫门,大路被龙城卫清出一条行道,两旁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原因无他,三皇子朱淮历经四年,痛击北羌,大败冲山族,今天正是他得胜回朝、凯旋而归之日。
马蹄声近,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行进。路人勉力仰首,瞻仰为首二人的天资风华。
左边之人深袍玉带,身姿健美,眉眼唇鼻,每一处都刀刻斧阔,狭长幽深的凤眼轻轻上挑,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有几分纨绔霸道之气,将风流倜傥和威仪不凡两种结合,真真丰神俊朗。此人,正是奉命护送的龙城卫总督谢毓。
右边之人身穿银色盔甲,身形不及谢毓高阔,却修长清癯,自有气派。令人心折的,是他的面容。琥珀色的瞳仁,皮肤是不输女子的洁白,又因那两道墨眉平添英气,精致却不失男子气概,风采卓然。
这位样貌绝艳的青年男儿正是三皇子朱淮。
“好个儿郎,这般风采,倒将那太子殿下比到了烂泥里!”高处的酒楼里,一青衫书生对着身畔之人附耳说道。
“慎言。”那人颇为严厉道。
就算是实话,给人听到这样的话,就是杀头大罪。
“徐子歇,你胆儿忒小,这种吵闹地方,谁听得见我讲话呢!”
徐子歇放下茶杯瞟他道:“你可以把嗓子拔高试试看,别这么鬼鬼祟祟地说。”
那人道了声“没趣”,倒不敢再说,悻悻拂袖而去。
徐子歇浑不在意,继续举杯喝茶,目光时不时落到底下行进的人马身上。
“敢问阁下,可是徐家大公子?”一名小厮躬身上前问道。
徐子歇颔首:“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是我家小姐有份薄礼想送给公子。”
送礼?还是小姐?
徐子歇道:“无功不受禄,不知贵小姐何以送礼给我这一介书生呢?”
“公子可还记得,四个月前,您在弘丰堂将一幅字画转手给了一位小姐?”
徐子歇略一思索:“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小姐感念公子那日所为,特叫小的送来回礼,以示感谢。”
徐子歇皱眉:“小事罢了,不必如此。”
“求公子卖小姐几分薄面,不然小的回去也不好跟主子交差,”小厮苦哈哈一张脸,“小姐说了,这礼是合礼法规矩的,公子可尽管放心。”
徐子歇见他如此,不好拒绝,便道:“先拿来给我看看是什么,若合礼法,在此处查验应该也无妨吧?”
小厮忙应好,又心道:真不愧是徐首辅的嫡长孙,真个谨慎,小姐眼光到底高。
一番动作,将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棕木制的方形小框,内嵌一幅花鸟图,上面落款:许修远。
徐子歇神色有些震动,惊喜之后很快又拧起眉毛:“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收,还去给你家小姐,总之心意我收到即可。”
小厮忙道:“徐公子别误会,这是一幅赝品,并没那么贵重。小姐说了,公子爱好许修远作品,其真迹深藏,这裱装赝品恰能作为赏玩用。”
徐子歇点点头:“这真是有心了,冒昧问一句,你家小姐到底是哪一位?”
“定国公府的谢二小姐。”
……
定国公府青山院内,几个丫鬟将院内清扫,端出煮茶和烧酒器具,又在石桌上摆放几叠点心,有栗子糕、蝴蝶酥、糖渍话梅、盐搓花生、萝卜糕,分量不足,几叠同桌,显小而精致,颇有气氛。
锦绣正帮忙清理秋千上的落红,有三人从大门口笑着走来,前面两位是青山院的常客谢欢、谢明,走在最后的是谢家二少爷谢枫。
锦绣看到他来有些意外。
谢欢看她端着个碗,奇道:“你做什么呢?”
锦绣:“打理这些花瓣,很多都落到秋千上,过会儿坐上去恐怕会弄脏衣裙。”
“这一点怕什么,”谢欢指指旁边两人,“我们都是无所谓这些的,你随意招待就好了。”
锦绣笑笑,放下碗与谢枫、谢明见礼。
端看谢枫,人还清瘦,却和出此见面差不对,有几分精神在。她道:“二表哥看起来精神不错。”
谢欢:“多亏了我的灵丹妙药。”
谢枫摇着扇子笑,看着谢欢,目光中饱含兄长对妹妹的宠溺:“那是自然。”转而看向锦绣,神色温柔道:“当然还得多谢表妹送来的书,多亏了此物,卧床时不至于太无聊。”
锦绣一愣:“二表哥怎知是我?”又看向谢欢。
谢欢耸耸肩:“别看我,可不是我,是二哥自个儿猜出来的。”
谢枫:“也不是猜出来的,表妹一时忘了,其中一本诗画册里夹着张自制的书签,上面有表妹自己签的名儿。”
锦绣恍然:“竟是如此……”亏得她那书签上写的是锦绣而非玉倾。
谢明道:“再说了,诗画册这样文雅的东西,谢欢怎么可能想的出来,她可是咱们谢家最‘不解风情’之人。”
“好啊你!”
锦绣略微歉然:“不知道二表哥能不能把那个书签还给我?”
“当然可以。”
谢明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酒坛子:“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坐下再说不迟,喝酒喝酒。”
“我身体还没恢复,今天就以茶代酒,表妹不介意吧?”谢枫问道。
“这是当然,身体最要紧。”
四个人便围桌而坐,品酒的品酒,喝茶的喝茶,吃着点心,聊着闲话,欢声笑语不断,远远看去,正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温馨画面。
谢明:“今天大哥一早就出门了,听说是三皇子归朝,他去迎接护送那位三皇子殿下回宫。”
锦绣放在石桌上的手指骤然蜷曲、缩紧。
“这位三皇子殿下可真是了不得,仅用四年的时间就平定北羌,明明他年少时候看起来还挺文弱的。”谢明道。
谢欢表示怀疑:“你又如何知道,难道你还见过年少的三殿下?”
“我骗你作什么,就是很早以前承宁郡主生辰在宫里设宴那回,我在御花园的角落里碰见他的,领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娃,在帮她擦眼泪呢!”谢明摊手。
谢欢仍然表示怀疑:“怎么可能,他是皇子,又不是奶娘。”
那二人争论之际,谢枫察觉锦绣脸色有些不太好,微微凑近道:“表妹怎么了,不舒服?”
“没,就是还没习惯喝酒,有点头晕……”锦绣勉强一笑。
谢欢:“就知道你喝酒是个不顶用的,不会喝就慢慢喝吧!”
“不要勉强。”谢枫道。
锦绣应好,让雪雁把自己的酒换成了茶。
谢明戳戳谢欢的手臂笑道:“听说三殿下俊美无双,你怎么不和其他小姐们一同去城门上观望殿下风采?”
“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看了就是我的了!”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都笑起来。
锦绣转念细想,何尝不是这个道理,看一眼并不能得到什么,反而徒增烦恼,还是相见不如不见罢。
她压下心绪调侃谢欢道:“那可不一定,千百人里遥遥一望,若有机缘对上了眼,那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了。”
谢明接话道:“或者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谢欢气恼地瞪他们,谢枫饮一口茶,眼底笑意加深。
“好了好了,别闹她了,过会儿她真急起来,我这青山院就保不住了,来,给谢四小姐上酒。”锦绣拿起酒坛站起来,白玉一样的脸上染了三分薄醉,像胭脂一样红。
谢欢拍腿故作豪放:“来来来,别跟我客气,满上,今儿个不醉不归!”
看她两颊红红,显然是有些醉了,锦绣倒不知该不该继续斟酒了。
谢枫看出她担忧,温声道:“没关系,倒酒吧,四妹的酒量是打小和大哥混出来的,不会如何。”
锦绣:“小时候就喝上了?”
谢明:“这丫头小时候很黏大哥,大哥带她去喝酒,大伯母那时候可有意见了。”
秦氏并非谢毓生母,而是谢昭娶的续弦,她进府时谢毓已是个初露锋芒的少年,等她生下小女儿谢欢,谢毓已经在军营混得风生水起,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了。加上整个谢家都看重谢毓这个嫡长子,秦氏在谢毓跟前就矮了一头。当初谢欢被谢毓带去喝酒的事,秦氏作为亲娘当然是很不赞同,但到了谢毓面前她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看如今秦氏的样子,再想起当年秦氏咬碎牙和血吞的一幕,谢明就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锦绣倒了酒坐下,想到之前在添香院谢毓抱着谢期其乐融融的场景,暗道这位煞神平素是威压四方不可靠近的模样,但却似乎莫名地讨小孩子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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