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恶之辈,慈悲之心
夜浓露重,书生的哼唧声,在这让人糟心难受的时辰里越发的惹人生厌,若不是有大人物想见他,估摸着书生都见不到太阳升起。
一阵呼喝,粗暴的将所有死囚从浅浅的睡意中唤醒,几个桀骜之辈不满的嘟喃几句,立刻换来不留情面的几鞭,抽的皮开肉绽,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你的命,不值钱!
温度逐渐升高,人人额头见汗。加之又没有吃饭,死囚一个个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即便如此,军卒的呼喝声也未停止过,只要速度过慢,少不了鞭子和棒打。
日头正中,死囚之中终于有人倒下,行进队伍终于可以借机喘息,而军卒却是提刀而去,先是对倒地的死囚一顿刀鞘,死囚无反应,确认不能继续行进后,一刀透心凉。
有装死者,见此景,立马从地上爬起,低头顺眉,爬起慢的,军卒不问原由,一刀捅死!
客死他乡?罪有因得?解脱?
陈忠闭眼想不出几分道理来,好在身旁两个兄弟都行,不至于让陈忠担忧。
天色将暗之时,死囚终于来到驿站,不需说明,所有人都自觉围坐一起,看管军卒也当了一回好人,没有非要等到饭点才给他们分发口粮。
几个被军卒选出的死囚抬着两桶井水放到死囚群前,蠢蠢欲动的死囚被一句话瞬间镇压。
“擅动者,死!”
望着两桶清澈的井水,没有一个人不狂舔干燥的嘴唇的,却没有一个人敢乱动,军卒很满意现状,从身后几人手中将几个布包丟给刚才那几名死囚,笑着说:“你们几人有功,可多分一个干饼,多饮一勺清水。”
几人大喜过望,快速从布包里拿出属于自己的口粮,开始给死囚分发口粮起来,几人将口粮分发完毕后,发觉有人未分发到,这立马让未分发到口粮的人大骂起来。
军卒不予理会,多得口粮的几个死囚自然不会愿意将少的可怜的口粮分给他人,反正被骂几句死不了人,少不了一块肉,爱骂便让他骂好了,只有填饱肚子才是关键。
口粮分发完毕,军卒呼喝死囚一人一勺饮水,干硬的干饼,本就难以下咽,好不容易可以喝口水,自然想多喝几口,可水瓢比马勺大不了几分,两口便可饮尽,在舀水时,一鞭子狠狠抽落,饮水之人嘴角撕裂,扶着的水桶也被一同带倒。
“饮水定量,这腌货将水打翻,你们能有几人能够喝到水便看命了。”抽鞭子的军卒颇有些兴灾乐祸的说着。
听闻此话,死囚立马炸开了锅,群情激奋,恨不得生撕了那个畜生。陈忠动了动嘴艰难的咽下口中不到几分湿气的唾沫,声音有些发干的说:“尽量吃下东西,到时候喝水含着慢慢喝。”
瘦猴和刀疤点了点口,咬下一口干饼,只觉口中如同嚼沙。
离水桶近的几人中,被这么一逼迫,有人福至心灵,猛的扑向尚未渗透到地底的小水坑处,埋头猛吸,草杆沙砾皆数滑入肚中,却换来全身舒畅。
待到他饮水时,看管军卒也未不准他饮水,乐的此人咧嘴傻笑,满嘴的干饼沫子。
千求万盼,终于轮到陈忠饮水,陈忠见水桶中井水无几分,舌头无意识的舔过裂开的下唇,用水瓢舀起半勺,珍重的把嘴唇打湿,然后如喝琼浆玉1液般细细吮吸,生怕漏掉一滴。水瓢尚未见底,陈忠便将水瓢递给瘦猴,瘦猴正欲接过,刀疤却快一步抢过,说:“等老子会,老子快死了,待会你喝。”
刀疤不管瘦猴,用水瓢往见底的水桶里一舀,快速的仰头喝掉,谁也没看到刀疤水瓢中有多少水。瘦猴见刀疤如此豪爽,立马喊道:“刀疤,给老子留点。”
刀疤笑着将水瓢给瘦猴,瘦猴一看水桶里已经见底的水,立马怒了,边骂边让刀疤帮他将水桶里的水倒到水瓢里,刀疤笑着帮忙,也不在意瘦猴骂的。
堪堪平水瓢的水被瘦猴端起,一口喝进去一半,满足感跃然于脸上,可陈忠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轻声在刀疤耳边说:“让你受苦了,兄弟。”
刀疤不在意,用力握了下陈忠的肩。瘦猴不知道,可他知道,水桶里的水,根本就不足三个人喝,二哥半勺水都没喝完,还不是想让他们两个多喝,刀疤当然想过多喝一口水,可兄弟瘦猴是三人中,体质最弱的,他自然不想兄弟出事,才有了抢先喝水的举动。
这小插曲算不上好戏,也不会被人津津乐道,只是让路过的伍长看到,微乎其微的点了下头。
入夜,两兄弟又开始殴打书生柳安,柳安痛呼几声后便只剩哼唧,完全没有人愿意出来阻止。
“你俩烦不烦?要么就打死那狗屁东西,要么就停手,每天晚上听那狗屁东西叫唤,你不嫌烦,俺还听着上火呢!”
两兄弟本来就打的柳安不过瘾,轻了不是,重了又不敢,心头火正好没地方发,现在正好有个出气的,哪能不抓住。
两兄弟见军卒不反对,立马趾高气昂,大步来到说话之人面前,叫嚣道:“哪来的东西,在爷面前叫唤?是你娘没把你生好还是你爹我把你生岔了呢?早知道你这瘪样,你爹我就不会去干你那发1春的老娘,真是一肚子的骚气啊!”
被骂的人猛的站了起来,迈开大步,一步进到两人前方,在两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双手握住两人脑袋,用力一撞,只看到血红一片,两兄弟脸部都微微扁平,显然是鼻骨被撞断了。
所有人都注意这猛人打人时,没有谁注意到一旁的军卒已经手握刀柄,只要有异动,他便可以立刻杀人。
肌肉壮硕的猛人见两兄弟倒在地上,依旧不解恨,抓起一人衣襟,正手反手就是十几二十个大嘴巴子,可怜那家伙满嘴牙,掉了快一半,疼醒又疼晕,好不快活。依照旧法,将另一人打出气后,肌肉壮硕的猛人才就此罢手。
猛人坐回原地,柳安虚弱的声音才传来,“谢谢壮士替柳安报此仇!”
“俺就是看这两小子不惯!就像你们读书人说的“祸从口出”,俺就要这两杂碎记着别没事骂别人爹娘,要不是俺不杀人,这两杂碎早被俺打死了。”
陈忠三人听了好笑,这一群人里头有几个好人?好人能在这种地方吗?不过那汉子倒是让三人有些结交意向,直通的让人舒服。
“小子叫什么名字?”
军卒突然的问话,让人群安静下来,肌肉壮硕的猛人却有几分不安,惶恐的说道:“军爷,小的叫王铁锤,是个打铁的。”
见王铁锤这般,问话的军卒了然,破天荒的露出一个笑容,说:“只要你三次不死,我就推荐你进军伍,不需要那人头军功便可换你自由,你可愿意?”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谢谢军爷。”点头如捣蒜的王铁锤,此刻哪里有半分猛人形象,实足的乡间小民被大官提携,可以光宗耀祖的模样。半月无话,一心赶路,陈忠三人见的死囚越来越多,押送的队伍也越来越大,流民也越发多起来,一股不安的氛围开始笼罩在死囚中间起来。
红林驿站,最后一个驿站,前方六十里便是红羊关。
陈忠和刀疤扶着有些虚弱的瘦猴在死囚堆里坐好,他们十步之外就是从红羊关撤走的流民,麻木且悲伤。
死囚没有捉摸流民的心情,流民不去理会死囚,两者安静和谐又有几分诡异。
陈忠从怀里掏出半块干饼,向不远处的小女孩丢去,小女孩麻木的眼神亮了一下,快速捡起干饼藏进衣服内,喜笑颜开的向自家母亲说着,可他母亲却是第一时间从小女孩身上抢走干饼,赶紧塞进前方正在拉车的汉子口中。
小女孩嚎啕大哭,她娘抱着她无声流泪。“为什么要把干饼给那小女孩?为什么不给你兄弟?”突然出现的伍长让陈忠愣了一下。
“我兄弟吃不下这干巴巴的饼子,如果能吃下,即使那家人拿她女儿来换,我也不会给。但现在我看那小女孩可怜,像我家妹子,即使不能帮她,也不想她多几分苦。”
“你不觉得你做的全是没用的吗?”
陈忠抬头看着伍长,反问道:“军爷,你觉得呢?”
伍长不答,只身走开。穷苦人家,只要家里的男人没有倒下,那便是家!妻儿老小都靠着那一根顶梁柱。
一个时辰之后,一包新鲜的草药被军卒丢到陈忠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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