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睢如老僧入定, 坐在龙椅上听大殿里头的臣子们吵架。
参与争论的大致分出了三个派别,一派说应马上选妃,一派说可以再等个一两年,一派反对选妃。个个都是诡辩好手,听这个说来有道理,听那个说亦觉得有道理。
“陛下为天下雄主,后宫却一派凄凉,膝下无子,这成什么样子!若无子嗣, 江山不稳这罪责谁人来担!”
“陛下春秋鼎盛,缓一缓也使得嘛。说到底这是陛下的家事,将将安稳下来便要选妃, 这岂不让某些人以为陛下乃贪图享乐之辈,终究于国不利, 还是缓一缓缓一缓。”
“陛下心系天下,如今正休养生息还百姓太平, 此时大费周章选妃,这经费你们来出不成!可笑至极,当陛下与尔等妻妾成群贪好美色之徒一般样不成!”
“血口喷人!”
“不过实话尔!”
喊着要选妃的其中便有王家,一眼便瞧得出都打的什么主意。而那群和事佬,不是顺着皇帝说话的中庸之人, 就是当真觉得还可以等等。至于反对的,却有那忧心国库的,也有周蒋两家这样, 因有一层关系在,不乐见皇后被分宠的。
白睢听得耳朵都不舒服了,老半天不拍个板。他就是要由着这群人吵,吵到口干舌燥,吵到他们自己都觉得没趣,然后什么都不说,退朝走人。
他承诺给苗小柔的,这辈子都不会变。
选妃?做梦去吧。
肚子有点饿了,有点想媳妇儿。小声问毛崇之:“几时了?”
毛崇之正欲答,却见方才派去长春宫传话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连规矩都不顾了,慌慌张张的模样瞧着似出了什么大事。
“陛、陛下,皇后娘娘惊了胎,这会儿太医正在医治,娘娘难受惶恐啊!太医说娘娘情绪十分不稳,陛下若能抽身万望陛下回长春宫一趟!”
惊了胎!?
满堂哗然,就连白睢本人都茫然冻住了。他怔愣片刻,立即便懂了——他媳妇儿在给他解围?当即抓起建议选妃的奏本哐当砸了下去,正正好砸在王婧如的二叔脸上。
“选妃?朕听了头疼!退朝!”
话毕,龙颜不悦,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留下满堂臣子面面相觑……惊了胎?什么意思,不是说皇后生不了吗?
深以为因舒嫔枉死陛下必会优待弥补自家,而跳得最卖力的王婧如二叔,脸都黑了。
白睢大步流星上了御辇,催着赶紧去长春宫。待到了长春宫,他又步子飞快地进了屋,本以为这戏演到这里就结束了,却见屋里双凤都在,苗小柔坐卧在床,床头放着一碗汤药。
这戏还做得挺全啊,不由两手一摊慢慢悠悠走过来,张口便叹了口气:“唉,缓兵之计,终不是个长久法子啊。”
金凤不怀好意地笑,唯恐天下不乱似的:“那姐夫的意思,是要广选后妃才终是个好法子么?”
银凤:“好像也只有这法子。”
白睢扶额:“行了,你俩下去。”
双凤嘟嘟嘴,手拉手偷笑着一起走了,留下苗小柔与白睢两人四目相对。苗小柔望着他笑了,笑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谁说这是缓兵之计了。”
白睢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还当她不过是在诡辩,便在床沿坐下,心情低落下去三分,努努嘴:“那是什么?”
“安胎药啊,端过来,我怀孕了我要喝。”
“是药三分毒,还是算了吧,你这么演下去,不出仨月定给人戳穿。”白睢无奈摇摇头,并不去端那药。他好生头疼,一想到此事闹得都惊动了她,凭白给她添了堵,就更是头疼。想再强调一遍自己的诺言永远不变,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多说无益。
闹过了这一岔还会有下一岔,他只能盼着那几个本家能争口气,早日生个男婴给他抱养回宫。他媳妇儿其实已经很争气了,若不是占着功劳,又是个贤内助,旁人轻易不敢开罪,否则今日前朝肯定闹得更大,话里话外必定要给她冠上“妒妇”的恶名。
他没动手,苗小柔却动了手,自己将那药端过来一口干了。
白睢:“……”
媳妇儿放下空碗,竟然还有心情对着他微笑。
“你发颠了不成。”他皱着眉头心情低落,着实怨自己没本事,又连累了她一次,狠狠瞪了眼那空碗,“既然已经闹出大动静了,要不……就当是你真怀了,得辛苦你一段时日,届时我想个办法弄个男婴来,充作是你生的。日后这孩子自是不能继承大统的,该怎么安排日后再说,你觉得可行否?”
“不可行。”她咧嘴笑。
白睢:“……”
“没必要。”
白睢:“你笑甚?”
他在这儿绞尽脑汁想办法,愁都愁死了,他媳妇儿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还拿脚丫子蹬他。那药难不成是碗催人失心疯的药?
“笑你傻。”
白睢被她的笑容带得也勾了嘴角,抓住她不安分的脚,不怀好意地便是一挠,挠得她赶紧把脚缩了回去:“我傻?你倒是说说,你男人哪里傻了。”
“哈哈哈……”苗小柔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那日问我为何戒酒,我让你猜,你到现在都还没猜出来,你说你傻不傻。”
这哪儿跟哪儿?白睢怔愣了片刻,突然凝了眉头,大脸凑过来:“苗大彪!你老实交代,到底瞒了我什么?!”
苗小柔转动着大眼睛:“我何时瞒你了,你自个儿非要当我这是缓兵之计,我笑你傻子你还不服气——去去去,走开,我儿子没你这么蠢的爹!”
白睢表情龟裂变成了一个木头人,愣了片刻,突然冲出房门,大喊了句:“德清——”
德清在外头交代了什么苗小柔听不清,反正白睢再回来时,那嘴已咧得合不拢,两只火热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也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喜得腿软了,某个快要当爹的人路走到一半竟然摔了个狗吃屎,险些磕掉门牙。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火速爬起来便来抱她,抱到她的一霎那,泪腺三岁的某人紧跟着就开始啪哒啪哒掉眼泪。
“你还说没有瞒我,你故意的!你明知道我做梦都盼着我们有孩子……可是爷就算想入骨髓也一个字都不敢跟你说……爷他娘的想儿子快想疯了……”
苗小柔被他带得也往下掉眼泪,吸吸鼻涕:“那要是个女儿呢?”
“一个女儿顶两个儿子,给我生,快给我生!”
“你当我是母猪啊?”
孩子还没生,他倒是变得像个孩子,抱着她的脸一顿狂亲,手舞足蹈哪里还有半点皇帝的样子:“你是无所不能的大彪,我的心愿你总是会满足的。我白睢的孩子只想要你来生,既要像你又要像我,能满足吗?”
“嗯……有一点难度。”
“不能有!”
“那……个子像我,泪腺像你?”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苗小柔怀孕了,怀得十分辛苦,终日都在呕吐,简直吃不进一点东西,可把白睢愁得批折子都走神。隔了一两月总算过了害喜这关,胃口打开,突然又什么毛病都没了,怀的过程她身轻如燕,精气神分外好。只是突然尤其爱吃臭干子,熏得白睢两眼直泛泪花。
六月底,双凤出嫁了,她那时候已身怀六甲,大着肚子将妹妹们送上花轿。彼时陈氏兄弟宅子中间的墙已经打掉了,花轿从两个门进去,却进的是同一个府邸。两兄弟感情深厚,自也不去计较谁是老大,凡事商量着来。
七月初,从北方传来谢怀安娶妻的消息,他上了折子,为新婚妻子米氏请诰命。原来那郭慧心随他一道去了之后,在当地认了个干爹,从此改姓了米。
八月中旬,青峰寺传来消息,蒋氏患病请求回京。白睢询问蒋氏父亲的意思,其父曰为国祈福当有始有终,遂派人前去开解并医治。九月初,蒋氏抑郁而亡,追封端妃,其父官升一级。
九月初,双凤双双诊出有喜。同月郭啸被刺客截杀,郭放次子郭真解除软禁,率残部归降。至此,北方失地收复一半,剩余大小势力已不足为惧。
十月初郭真被押送回京,念其早有归顺之心,亦念及皇后即将临盆不忍多见血光,最终郭啸一脉及其郭放家眷判处斩刑,次年行刑,郭真及家眷仅判流放西北垦荒。
同月,皇后临盆,诞下龙子。
“完了,这泪腺像你,个子嘛……”苗小柔陷入沉思。
白睢抱着一天能哭八回的儿子,喜不胜收:“乖儿子,你嫡嫡亲的老娘咒你长不高哩!”
“挑拨母子关系意欲何为。”
“争宠呗,还能怎样。”
苗小柔啐他一口,满心满眼都是儿子,夫君是什么?滚远点别挡道:“呸,我宠你还少么。”
“少,他有奶喝我没有。”
大黎王朝有位圣君,龙威虎胆一代雄主,有一天,他因为抢儿子奶喝,被媳妇儿罚跪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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