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白三岁送走, 苗小柔愣是直挺挺瘫痪在床上躺成一块无法睡着的石头人。被他碰过的耳垂不知怎的,总感觉在发烧,用手去摸却又是冰凉的。
老腰撞到桌沿想是撞青了一小块,这会儿还隐隐有些痛感,好似还抵在那案上呢。继而便害得她去想那犯罪的画面,心脏咚咚跳着,快得仿佛能听见跳动的声音。
三岁今天过分了。
但细细想来,却并没有太过分——他们自小是一起长大的,第一次见面还穿着开裆裤呢。一起下河湿漉漉玩过水, 一起手拉手爬过树,还一起去山里找野果子尝鲜,结果不小心崴了脚, 抱在一起滚下山坡。
后来是她把白睢背回去的,压得她第二日天就去扎了针, 腰酸得快断掉。
那时候明明也是亲密无间,肢体接触是常有的, 为何到了现在,却被他一个稍稍暧昧些的动作便弄得睡不着。
苗小柔翻了个身,睁着她的大眼睛。然后她想明白了,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三岁长大了呗,在她心里不再只是个孙砸, 也可以是个男人。
唉……
这一回,感觉自己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她决定明儿把郭昭仪送给她的佛经翻出来念一念,静一静自己的心思, 反正她这只下不了蛋的母鸡就不该对男人有想法,任何男人都不行。
她是做生意的人,应该多把心思放在赚钱上才对。
却说白睢原路返回宁安堂,郭慧心已经睡着了。他心绪复杂地捡了软榻来睡,翻来覆去也是好久才入眠。次日一早上,推开房门就走,没吃宁安堂一口饭,没喝宁安堂一口水。
毛崇之在外头尽心尽责守了一夜,一个人都没放进来过,见皇帝出来了,忙伺候着一起去了前朝听政。
宫女们发现皇帝似是不高兴,面露倦色的样子像要杀个人祭天才痛快,哪里敢来招惹他,只敢等他走远来才去内室伺候昭仪娘娘。
里间的昭仪则疲倦地坐在梳妆台前,身侧床榻一片狼藉,床单上还有不明血迹。宫女们见了这些,哪能不知发生了什么。
便有宫女交头接耳传话下去,到了这日午后,有一眼生的太监被送到了郭昭仪的房里,关起房门难不成在谈论什么秘辛?
送那太监来的几个本不是宁安堂伺候的,可其中一个却毛总管最疼爱的干儿子,也就没有一个人敢过问这么做到底目的为何。他们又支走了不相干的下人,严防死守在门外,鬼知道里面在说什么。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伙太监才一起离开,如此一连来了数日,次次挑在皇帝上朝时分。
几日之后。
郭丞相终于听到了令他满意的线报。
“皇帝当真不愿碰昭仪,那日被迫圆房后是青黑着脸离开的,此后便防心渐重,再不肯吃宁安堂准备的东西。属下不得不感叹一句,这找人代为播种的办法虽冒了些风险,却果然是明智之举。至于那个谢怀安,威逼利用不怎的顺利,前两次进屋还跟昭仪吵了一架,骂您骂得难听。他倒也是个能忍的,这一点属下佩服。”
郭放捋着胡子呵呵笑,满意地不住点头,竟并不避讳去听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如何被迫淫|乱后宫的。这么做的确是冒了些风险,此前也不是没有引导过小皇帝临幸女人,偏皇帝是个贪玩的,心思竟不在这上面,子嗣便拖了这么久。
那人继续汇报道:“咱们的人便把药量加大,又给他灌了些酒,差使宫女事前在衣物上动些手脚,他这才没忍住露出兽性。嘿嘿,而今既然开了头,必然食髓知味,这一对定能如丞相所愿,早日怀上‘龙子’的。”
也算成全了这对鸳鸯不是,他这做父亲的够对得起女儿了。郭放听罢了线报,心安理得地吩咐人手在郊外开辟个院子,养些孕妇,若昭仪怀的女胎,便定要“帮着”生个男胎。
——
却说被郭放安排进了棋局的谢怀安,此时正跪在自己房中,也不知在跪谁,许跪的是天地和他的良心吧。他右脸上印着红红的巴掌印,微微有些肿,那是他自己扇的。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眼神无光颧骨突出,又瘦了,跪在那里心死了一般。
——好你个谢怀安,口口声声讲伦理道德,如今却和他人之妇缠绵床榻。他唯有以死谢罪才对得起自己奉为圭臬的礼教纲常,对得起世人冠在他头上的贤名。
连累兄长与妹妹被郭老匹夫捏在手里,他想,兄长会理解他的,妹妹也会理解他的,他谢家从来没有一个软骨头。
唯独,他觉得对不起慧心。
怕是又要让她独自一人面对灾祸了。
想起她抹眼泪的无助样子,谢怀安凄凄惨惨落了一滴泪。下辈子再做夫妻吧,你别是世家贵女,我不是高门子弟,做对市井夫妻安稳过一辈子。
他撑着从地上站起来——真是简陋,没有一件像样的自戕工具,只有那柱子能用一用了——从此生死别离,还望她莫要伤心。
谢怀安正望着那柱子出神,忽而听得房门被吱呀推开。此时正值晚间,那看守他的小太监拉肚子回来了吧?看来借个柱子还得另挑时候了。谢怀安暂歇了一头撞过去的心思,默然板着脸坐回椅子上,莫说一句废话也不屑与这些阉人讲,就是看一眼都觉得脏眼睛。
却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撞进耳朵,嗓音带着有别于太监的浑厚:“你给朕戴了顶绿帽,以为死了就能了了?亏朕多番请你,原来却是个伪君子。”
谢怀安把头抬起来,见一穿着绛色暗龙纹常服的少年站在门口,眉目深邃如墨画,长眉入鬓气度非凡,正是当今天子。
天子轻蔑看着他,负手跨过门槛,身后有小太监立即关了房门。
谢怀安怔了一怔,见天子横眉冷对,顿觉有一股龙气在其身后腾空,骇得他脑海中洪钟大震的同时身体立即跪了下去。
他原是夏国人,家乡被黎国攻占后,他便又成了黎国人。这天下纷纷扰扰不知还要出多少个“真龙天子”,他看破了世俗,便将自己当作了无国之人,唯学问是其归宿,唯百姓可叫他拼命。可当就在这一眼之后,他竟生了畏惧,有一种想要臣服的念头涌上心头。
白睢第一次见谢怀安,觉着他也太瘦了些,能生儿子么?他今天是来收割人才的,内心想笑,面上却只把那眼睛一瞥,龙颜大为不悦:“起来吧。”
谢怀安岂敢站起来,反倒连磕三个响头,急切向他解释:“请陛下明鉴,昭仪娘娘并非自愿!”
“那你是自愿的?”皇帝森然冷笑,在他方才坐过的椅子落座。才十八岁的这张脸,稍显得稚嫩了些,可举手投足却有执掌棋局的气韵。
这,真的是传闻中的懦弱小皇帝?谢怀安不及细想,忙道:“草民亦非自愿……然确已犯下十恶不赦之大罪,不敢苟活,唯有一死能消罪孽。”
椅子有些脏,白睢弹弹衣摆上的灰,摆摆食指:“朕在商家长大,习惯算账计较得失。你死了倒是干净了,朕的损失却半点没得到弥补。谢先生,你是聪明人,你算算,于朕来说划不划算。”
这绿帽子戴上去了就摘不下来,要戴一辈子的。戴的人还是天子,不把你全家拉出来宰成肉渣滓难泄他心头之恨。
“再者,昭仪可是清白身子跟了你。你一了百了了,你的心上人却要等着被丞相安排的其他人奸|污,直到生下‘皇子’。啧啧……原来更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皇帝满脸可惜,谢怀安无言以对,心中愧意难平,听得慧心还将被亲生父亲如此折磨,恨得咬牙。
白睢这厢告诉谢怀安,戴绿帽子他的奇耻大辱,那一边却又告诉郭昭仪,请尽情给他戴绿帽子。会穿帮吗?必然不会,除非谢怀安够聪明,自己想明白。
郭慧心夹在中间,身份尴尬,只管从头哭到尾,做好一个受害者反倒不惹灾祸,脑子有坑才会多嘴坏他好事。且她被解了心结,反而不会抗拒帮他生儿子。
所以,看看现在,谢怀安哪里知道内情。
白睢勾唇微笑,睇了睇跪在地上的那人:“杀你没意思,你得跟朕拿出点有用的补偿。譬如,你父亲的墨宝,你三叔公遗留下的那把蝉翼……”
谢怀安:“……”这皇帝……
转瞬,皇帝却又正了颜色:“又或者,你本人的文章。”
谢怀安又一次短暂的怔愣,过后他明白了,原来皇帝还没放弃请他入仕。所谓的要补偿,就是要求他一起来对抗郭贼。
可是……他内心深处的确愿意侍奉明君,可焉知眼前这个是否会是明君。皇帝显然知道郭贼在设局,不去找郭放却硬要向他来讨损失,怎么看都像将计就计在给他下套。当下便有些犹豫,心头琢磨了个来回,拿不定主意。
皇帝见他这般神情,当即冷了脸色,失望道:“朕虽不喜欢郭昭仪,更不想碰她,巴不得她得病死了才好。但她受了辱,就是朕受了辱,谁让她受的辱,朕就要找他讨损失。谢先生,原来你也不过是徒有虚名,朕舍了你半点也不可惜。”
当即起身便要离开,嘴里念着定要去烧了他的书稿方才解气。
书稿?!
谢怀安数年心血,岂能眼睁睁看着就这么被烧光,当即扑上来跪在前面拦下皇帝的去路,把头磕得咚咚响:“陛下!陛下!”
他看明白了,皇帝不是草包皇帝,不知胸中有沟壑有韬略否,但心计是肯定有的。能够在郭贼的层层监视下深夜来与他对话,可见亦有部署。
他不求什么从龙之功,若没明主他便著书,若遇明主他必誓死追随。奉天帝残暴不仁不可为伍,郭放重武轻文无治世之才,手段阴毒龌龊更不是良主。至于眼前的皇帝,生长于市井,如今看来是有头脑的,应该能懂得百姓之苦。且看其祖辈,虽无大的建树却皆为仁君,这位作为后人脾性上想来错不了。
他若答应下来,一则不管被下套与否,算他赔了这顶绿帽子的债,二则不必见慧心遭他人玷污,三则能保下自己的书稿,四则……若押对了,可救天下百姓。
有所担当,能屈能伸,心怀魄力当是大丈夫所为。谢怀安当即打定了主意,匍匐在天子脚边:“草民愿为陛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他用了“知遇之恩”,而不是“还绿帽债”,可见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将其中的弯弯绕绕理了个清楚。这才对,这才是他白睢看中的人。
“那就好,朕会派人保护好你的兄长与姐妹。”
谢怀安又惊了……方才决意追随,立即就被赏了颗定心丸,他大概当真没有跟错主子,立即千恩万谢。
环环相套,虚实相交,驯服了匹好马,白睢眯了眯眼睛:“时间不早了,今晚你没见过朕,你也没跟过朕,记住了么?”
谢怀安:“草民必不会向第三人提起。”
“嗯。”躬下身拍拍今天刚刚收割的新鲜韭菜,白睢笑得很有些奸邪味道,“至于绿帽,无妨,放心给朕戴,切不可叫老贼生疑就是。”
啥?谢怀安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听错,朕不仅想戴绿帽,还想当个便宜爹。”
等等……
他好像还是没看透这位语出惊人的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白睢:“爷的本性就是见一个骗一个,见一对骗一双,和媒婆是一个属性的。”
苗小柔:“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做个媒,不介意绝不绝后的那种。”
——
这章有点绕了,三岁用了足足五成功力破了丞相的局,由此可推断三岁的追妻能力也必须是MAX。下一章嘛,又到了三岁和大彪的互动(撩|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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