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上说了,请她一个人。而且姑娘家之间的约见,白睢一个男人也不便陪同,作为身份尊贵的皇帝更是不合适去给人作陪的。婉拒是可以的,只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如乖乖应下得了。
人前,白睢:“那去呗,相父家的三姑娘请你去,还能把你吃了怎样。哈哈哈哈……你放心,相父好比慈父,最是关心朕的。相府的姑娘不就等于表妹么,去去去。”
人后,白睢坐立不安换了各种姿势疏通思路。他给丞相当条乖狗没问题,可苗小柔去就等于羊入虎口,谁知道会遇到什么糟心事。除了提前动用暗桩,他再厚着脸皮跟着一起去,实在想不到一个办法保她周全。
勾心斗角的事,即便她苗小柔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会看颜色,能懂进退,那也驾驭不住还不熟悉的环境啊。
苗小柔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打跟这讨债的进宫,她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唯一只要求双凤能平平安安。白睢的事就是她的事,不管从情义上还是现实上来说都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哎呀别晃了,你烦不烦!”
“烦啊,烦得脑袋要炸了。”
“我还能脱层皮么,她能把我怎么样?”
“不能怎样,就怕使软刀子。”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是软刀子呗。”
逼得没办法,白睢只好停下来来回回的脚步,给苗小柔细细讲一讲如今他们的处境——
丞相现今很猖狂,不过这个老匹夫也要面子,怕留下骂名,对皇帝倒也还算礼待。况且,只要朝廷上反对他的黎臣和藩王仍在,他就不敢动白睢,白睢明确表达过的意思他也不好明着违背。
现在魏王和丞相最不对付,联合黎臣事事跟丞相做对,手下的兵马也是相对最多的。只是现在魏王被压得抬不起头,已有归顺郭老贼的趋势,局势如今大为不好。
不过郭放心知好事多磨,一旦动了皇帝国内必引动乱,南面的夏国便有可趁之机,到时候他自己都有被一锅端掉的危险。在他除掉黎臣和魏王之前,他巴不得白睢活得好好的,最好留个种就去死,而这个种的身体里最好流着他郭家的血。
现在白睢的婚事被拖住了,郭老贼对苗小柔必然有一万分的敌意。他虽不敢要苗小柔的命,却可攻心,可使卑劣手段,让苗小柔虽完完好好的却爬不上后位。
白睢自知朝堂上斗不过郭放,唯有等下一次与夏国开战,争取一次领兵的机会。届时,鱼入大海,龙出生天。
本来还能等,可是苗小柔的出现打乱了全盘计划。她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盘活,用不好,下辈子再见。
这次邀请苗小柔见面的三姑娘,名唤郭慧心,平日里并不受郭放宠爱,是唯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女儿。据暗线回报,此女和一个叫谢怀安的落魄子弟情投意合,只是郭放一直不同意婚事,反而有意把她送上白睢的床。
郭慧心姨娘死得早,她在相府便似个透明人,也没资格过问家中之事,故而这一趟相府之行,此女说什么做什么必然全是丞相授意。
白睢在相府也安插了些人,有能力帮助苗小柔全须全尾地回来,只是这些人从大局上讲,原本还没有到动的时候。
听他说完,苗小柔托腮瘪瘪嘴,觉得这盘棋下得好生看不懂:“得了吧你,还是我送佛送到西算了。这趟我自己去,死不了就是。”
他正考虑到底动用其中哪条线,就被苗小柔轻易否了。难得正经的少年摇了摇头,严肃又认真:“这不行,伤小爷可以,不能伤我兄弟。”
谁是你兄弟了?
苗小柔呵呵干笑两声,伸手抓了点东西吃:“哦,动用暗桩的话……那要是暴露了你的全盘计划呢?到头来一死死一窝,倒不如就死我一个。再说了,又不是真的送死去。”
有人既然决定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耐心。火烧到身上,只要烧不死就得忍着。在这一点上,大姐头当惯了的苗小柔保持着相当重要的清醒。
少年蹙起眉头拉住她的袖子,好似一条垂下尾巴和耳朵的狗崽子:“彪,咱不说‘死’行不行。”他实在听不得这个字,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别离,不想再背负第二次。
这狗子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是想怎样?肚子饿了想喝奶啊?
“那你别这样看着我行不行?我的鸡皮疙瘩……”
白睢闭了闭眼睛——有吗,他刚才眼神有什么问题吗?他这里在悲愤于自己没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苗小柔却翘着个二郎腿在剥豆角吃,吃得还挺欢?
根本没有一点该有的恐惧样子。
他气了:“苗大彪,你知不知道你明天要面临什么?!”
“知道啊。”她嘴里嚼着青豆,沉着得很——像她这种大家长,不仅要带领两个妹妹讨生活,还要照顾三岁小皇帝,心里慌成狗了也不能表现出来。
白睢被她弄得没了脾气,索性一屁股坐下,一口喝干面前的茶水,后将茶杯哐当砸桌上:“不想让我陪那就让毛崇之陪你去,他是我的人,相府中的暗线也先用上。命都没了,爷打这江山图什么。便是我死,你也不能出事。”
等等,毛崇之?那个面带奸相的鹰钩鼻大太监?去丞相府报信一脸狗腿样跑得比兔子快,昨天还趴在门框上偷听来着,跟翠枝两个嘀嘀咕咕……敢情是在演戏给人看呢?
苗小柔着实愣了,半晌,干笑几声道:“算了吧,埋得那么深,过早因我而毁了布局,不值得……打住,你有多少棋子没动,别跟我说,少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我没你会演戏,不想太明白。”
她还以为这合正宫真的是个没缝隙的笼子,原来某人才没那么可怜呢。
白睢那眉毛拧成两条毛毛虫,眼睛里冒着火就不让步:“这次一定听我的!苗大彪,你要是再给我来一次‘死翘翘’,爷他娘要被你气疯!”
她笑而不语,不搭话也不表态,安静听他安排。
次日白睢一早便去上朝,叮嘱她午后再去相府,毕竟安排人手保护她需要些时间。他手下这些人又不是随用随到的,必须对上密令他们才会相信是他们真正的主子已对自己下达了任务。
今日早朝又争论了一阵立后之事,依然没个结论。待他下了朝,刚回到合正宫,双凤就扑了上来,嚷着说她们家大姐已经去了相府,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苗!小!柔!
白睢没看见毛崇之的身影,便知这混帐东西肯定是跟着一起去了,当场把翠枝端上来的茶碗砸了个稀巴烂,咆哮着把无辜的翠枝赶了出去。
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早上苗小柔说要毛崇之留下来帮她翻翻花圃,根本就是骗他,实际却是要毛崇之和她一起去相府。
“她想死爷不拦了。”踢翻凳子,气得目眦尽裂,气到想掀桌又怕吓到两个丫头,只好又是一脚飞出去踹翻个凳子,“爷他娘给她陪葬就是!”
白睢暴躁脾气上来,吓得金凤银凤直往后退。他要去相府一趟,哪怕惹得郭放不高兴,这一趟他也一定要去。
火急火燎要出门,哪知,双凤却在背后拽住了他的袖子。
金凤睁着大眼睛望着他,小鼻头微微红:“别去了……大姐说了,她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银凤泪眼朦胧,吸吸鼻涕,说两句就要哭了:“嗯……你以为我们不想拦么,那可是我们相依为命的大姐。”
金凤:“她说负重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有命在,别的一概不重要。虽然不是很懂,但大姐总是对的。”
银凤:“对,是这么说的。还说,你要是辜负她这番心血,绝交算了。”
放屁,苗大彪懂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书没正经读几天,倒是学会讲大道理了。白睢头疼得天灵盖快要爆裂,走又走不了,等又等不起。
——苗大彪,你最好一根毫毛都不缺地给小爷回来,否则小爷才要跟你绝交!
苗小柔这会儿却是淡定,和每次跟老爹一起出去谈生意一样,心里再没底也不会露在面上。手上有两百担,硬要说自己有四百担,明明货断了,硬说新货已在路上。就和谈生意一样,在朝堂上,谁怂谁先死。
她书读得不多,但“幸生则死”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上了车她还打了会儿瞌睡,等车到了相府门口,跟着一起来的毛崇之叫了她两声,她才睁眼下车。
毛崇之这个人对复国大事有着清晰的认识,同样深知目前不宜暴露己方实力,故而当苗小柔让他准备车马之时,他连犹豫都没有就跟着来了,坦然准备好回去接受自家主子的雷霆暴怒。
郭慧心在相府门口迎她,热情地领着她去自己的小院。和这位举止优雅,端庄美丽的凤凰比起来,苗小柔这个小小的商人之女就是只小麻雀,她不禁觉得自己好寒碜。
“苗姑娘豁出性命救陛下于危难的大仁大义,令人钦佩至极。姑娘赏脸亲临,慧心荣幸之至——这边请。”声音也很好听,细细柔柔的。
“郭姑娘言重了。”苗小柔压了压自己的大嗓门儿,捏着个嗓子回应了她,抬头挺胸尽量显得举止得体。
两人互相都不熟,溢美之词随手拈来盲夸了番对方,便进了大门。
郭慧心一直将她领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子,着人摆了茶水糕点,坐下交谈。苗小柔是时常出门谈生意的人,并不惧怕与生人会面,反倒是郭姑娘揪着手帕浑身不自在。
此行并未如想象中的出现别的插曲,她与郭慧心说了会儿话,赏了会儿她不大看得懂的花,又听了几出咿咿呀呀鬼知道唱得什么玩意儿的戏,用了顿比御膳还可口的饭便趁着夜色宣告回宫。
期间郭放并未出现过,也没有奇奇怪怪的人出入郭慧心的院子。
难道,只是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说嘛,白三岁也不知道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回到合成宫,理所当然被白睢当头一顿大骂。在宫门口接她时候还和和气气的,问在丞相府和三姑娘聊得可投机,有没有累到。等一进了暖阁,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告诉你,苗大彪,小爷不需要你牺牲。他娘的小爷的江山要靠自己的本事打,你给我好好呆着,不老实回头我就把你送东洋去!”
苗小柔冲他晃脑袋,一脸“你来打我啊”的无所谓,眼尾弯弯:“我就不老实,还就不走。”
白睢更暴躁了,上去一把揪住她的脸:“我看你是大家长当出毛病了,管好你家妹子就够了,小爷不要你操心!”
脸被扯得毫无形象可言,牙床都露出来了,苗小柔还死犟:“奶奶就要操孙子的心!”
白睢捏着她的脸,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被她点着了,火气上来使劲儿一揪,痛得苗小柔对他拳打脚踢。
“痛!痛!痛!孙子要造奶奶的反了你!”
“奶奶你个乌龟蛋,叫爷爷!”
“痛!”
“叫爷爷!”
“我肚子痛……”
白睢瞬时松了手,也就那么两息的工夫,竟然看见苗小柔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
作者有话要说:来,跟我一起念:“作者亲妈,这是甜文。”
——
白睢:“可爱?你们的名字小爷记住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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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翰林府嫡女,怎奈何,父亲眼里只一个堂姐;
本生就一副七窍玲珑心,偏要扮作一根筋。
一朝进京,
命运更成风中鸢,线握他人手;
说到底,不过未出门子女儿家,上有伦常,下有父母;前有权贵,后有贱人。
若要过得好嫁得高,少不得,还须使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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