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当年是以超700分的高分考进荔大的。屋里那一墙的奖状便可道明她在学业上的优秀。可当她走进荔大才知道,自己的优秀时那般的贫瘠。她看见能善舞的同学,看见那些乐器在他人的抚弄下发出悦耳的琴音。她便会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卑,这种自卑来自于对于生活中艺术上的缺失。
可当林简之当着众人的面上,大声质问他:“江助理,你知道这么一个小数点的错误能为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吗?你这样的专业素养,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有胜任这份工作的能力?”
她拿起那份自己花了两个小时做出来的报表,泪水滴在了被林简之用笔标记出来的地方。她不是委屈,是懊恼,那是一种对自己一向最擅长事情的自我否定。一直以来,她努力学习,别人学习的时候,她在学习,别人玩的时候她还在学习。可就是,她这样一个老师同学眼中的学霸,却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她低着头坐在会议室的最尾端,接下来她的心思全然不在会议上了。她在懊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再检查一边?直到会议结束,大家散去她还坐在位置上。
林简之看着她,心中问道自己的话是不是太重了?可是,数据工作本就是严谨的。这样标错小数点的错误,实在是不该犯下的。第一次长了记性,以后才会记住。
他抬脚朝江蓠走过去,问道:“觉得委屈?”
江蓠已没有哭了,她的笔在标错小数点的位置上不停的画着。听见林简之的话,她摇摇头:“林总,我先出去了。”然后,便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林简之看着她背影,知道她这是一向要强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回到了办公室本想让苏洛趁着午休时间,去安慰下江蓠,却被告知苏洛在傅微澜办公室。
他想,这两人。然后,冒着被傅微澜压榨加班的风险拨通了他的内线电话:“微澜,苏洛跟你在一起?”
“在。”
“能不能借用你老婆半个小时?”
傅微澜看了一眼苏洛:“老婆概不外借。”
坐在休息区吃饭的苏洛,因为这句话差点噎住,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才顺过来。
林简之在电话里面给傅微澜简单说明了下情况。傅微澜笑出了声:“这是打算入乡还俗了?”
被调侃的林简之道:“老衲已动凡心,施主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我给洛洛说说。”便挂了电话,走到苏洛身边,继续着剥虾的工作。看来,剥虾已经成为他的副业了。
当傅微澜告知苏洛,江蓠在会议上被斥责了。她放下手里的筷子问道:“我去看看她。”
傅微澜拉着她坐下:“先把饭吃完。”
“不吃了。”她抽出纸巾擦干净嘴,然后将面前的碗筷往桌内一推。看着傅微澜笑容透着几分顽皮:“傅先生,吃完了记得把这里收拾干净。”
“陪我吃完再走。”傅微澜拉着她。
苏洛将他的手推开,然后夹起一只虾喂到傅微澜的嘴边:“乖。自己慢慢吃,我先走了。”
傅微澜倚靠在椅背上,看着走到门边还不忘回头冲他一笑的苏洛,他实在是有些无奈啊!
对江蓠的感情,是源于李琼对她的善意与爱护。因为,李琼让她体验到了母亲的慈爱。李琼不同于村上那些冷漠之人,她会在苏洛饿着肚子的时候,牵着她的手回到自己的家里,给她做一些好吃的;会在大冬天的时候给她送来衣服,尽管不甚美丽,却足以抵抗严寒的冬季。甚至,有两年,李琼会在给江蓠买新年衣服的时候会给她买上一套。
她心疼薛慧,更疼爱苏洛。有几次她看见苏洛站在那破旧的屋子门边,孤零零的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小小的身子。脏兮兮的脸,跟身材不相称的衣服,就如戏台子上的丑角,专演滑稽可笑的角色。
她放下厨具,走过去拉着苏洛回到自己家里,给她洗干净脸。然后,像是抱自己女儿那般把她抱起来,问道:“洛洛,吃饭了吗?”
四岁的苏洛摇摇头:“没吃。妈妈不在家。”
那天四岁的苏洛,在李琼家里吃着饭,拉着她的衣角问道:“李姨,村里的人告诉我,我妈妈要生小弟弟了。我爸爸妈妈就会不要我了。”
尽管苏洛比同龄人成熟,她从小便知道了自己在这个家不被疼爱,可听到这样的话依旧会难过。她的心里揣着疑问,看着薛慧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灿烂。渐渐地,她对薛慧肚里的孩子不在期待,甚至在哪个天真的年纪萌生出了邪恶的想法。
她至今都记得薛慧那天落下的泪水。薛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不停的往她碗里夹菜,不停的让她吃多点,多吃点。后来,李琼总会时不时带她回到自己的家,给她吃,给她穿,尽自己所能弥补苏洛在家庭亲情上的缺失。
她站在楼梯口,看着坐在天台边上的江蓠。她提着从自动售卖机里面买来的几罐啤酒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打开一瓶啤酒递给她:“你知道我第一次演戏被骂哭了多少次吗?”
江蓠接过啤酒,喝了一大口,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万丈高楼下的人流涌动,想要看清此时正在路上行走的那些人有多少人,同她一样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也正经历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次自我怀疑。
可惜,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她摊开右手,看着掌纹,看着代表事业的纹路,却是模糊不清的。校园里面自信满满地她。在半个多月的实习生涯中,面对身边优异的同事,看着他们每天对于自己手中的工作得心应手,而自己对于如此一份简单的报表,在耗费了如此多的时间下,还是犯下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她的自尊心收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她要强的个性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她陷在一种自我否定与自我肯定的纠结之中。
苏洛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如果我没记错,我是哭着演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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