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黄六月,火伞高张。
狰无力倚靠案几而坐,一位年近四十,仪容得体的贵妇人,扶着婢女快步走进华淑殿。
狰见到贵妇人,激动起身相迎,跪倒在地。
贵妇人急忙将狰扶起,揽在怀里,神情悲恸,“我可怜的儿。”
狰将手帕绞于指尖,掩面泣不成声。
贵妇人,也就是郑诗诗的生母-郑夫人,将狰扶至软榻坐下,将她环于怀中,轻拍后背,以示安慰。
待狰情绪恢复平稳,郑夫人才柔声心疼道:“我的好孩子,怎么憔悴成这般?为娘在宫外听到些许风声,担心得很。如今瞧你这样,看来……”
说到此,郑夫人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狰端直身子,“女儿劳阿娘挂心,是女儿不孝。”
郑夫人拭去泪水,“傻孩子,说什么傻话。陛下好好的,怎就突然下了狠心?”
狰摇头,楚楚可怜地道:“女儿也不知,前几日皇后来女儿这,和女儿说了些话,女儿不知真假,故让阿娘进来,替女儿着想着想。”
郑夫人赞许地点头,道:“的确,在这深宫里,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狰面色苍白,虚弱地点了点头,随后将事情,娓娓道来。
郑夫人听完,愤懑拍案。
“想不到这瑶贵妃,竟如此心狠手辣,小肚鸡肠!”
狰无精打采地道:“据闻,她和陛下乃是青梅竹马……”
“那又如何!这也不能是害你的原由!”
狰叹息,“难不成阿娘也觉得,是贵妃搞的鬼?”
郑夫人郑重地握住狰的手, “不然呢!儿呀,你切莫再这般单纯下去。”
狰伤心,问:“那女儿接下来该怎么做?”
郑夫人挺直腰背,“自然是振作起来,就此反击!”
狰忧心,问:“反击?阿娘可有办法?”
郑夫人点头,慈祥关爱地抚摸着狰的脸,“ 办法多得是,倒是你,还需好好修养。我的儿,不管怎样,你定要出席皇后娘娘操办的流水宴,给那些不安好心的人瞧瞧,你不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至于其他,就由为娘来帮你解决。”
狰道:“阿娘告诉女儿该怎么做,女儿再派人去办了,何须劳您的心。”
郑夫人摇头,“有些事情,为娘去办,更好。”
郑夫人在华淑殿内坐至半日,用过午膳才施然出宫。临走前,不忘厉声叮嘱诩渺好生照顾狰。
诩渺除了俯身郑重答应,只有感慨,感慨她这当宫女的命。
夜幕降临,幻术世界的夜晚,与早上的闷热不同,倒是浸了丝丝凉意。
这晚无月,黑云遮星。
诩渺作为狰的贴身近侍,夜晚游走于华淑殿与沁兰殿之间,传递着时有时无的小情报。
风之瑶坐在房厅中央的凳子上,靠着桌子,单手支着额角,望向门外,散漫道:“姥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诩渺坐在风之瑶身旁,小口抿茶,恬然道:“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处在这幻术世界,恢复的情况,完全不比在外面。所以~,可能还需再等上一段时间。”
风之瑶道:“这里实在闷得慌,听了您的情报更是头疼得紧,这里的女人,怎就不安分呢?”
诩渺勾唇笑道:“不安分的不是这里的女人,是那两只狐狸崽。”
风之瑶坐直身子,一脸愤然,“没错!都是那两只狐狸崽,出去非要他们好看!”
诩渺笑笑不语。
本在夏初举行的流水宴,因为种种事情,推至仲夏,却也没有推掉众人的热情。
狰的盛装出席,不仅引来其他宫妃嫉妒,更是惹起好事者的看戏之心。
狰坐到风之瑶身旁,她眼中全无怜弱,取而代之的是自信与清然。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群女人,整场戏。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计夫人最先开口,“贞妃姐姐大病痊愈,实乃可喜可贺,今日突然盛装出席流水宴,倒让嫔妾一时有了皇后娘娘给贞妃姐姐做庆宴的错觉。”
狰皮笑肉不笑,道:“计夫人真爱开玩笑,夏日流水宴乃是皇后娘娘操心所办,为的就是大家一聚,怎就扯到了我身上?”
冯昭仪掩唇,阴阳怪气地道:“贞妃姐姐久未出门,心思倒敏感起来。计夫人只不过是开开玩笑,无外乎是想告诉在座的各位,贞妃姐姐在后宫里盛宠依旧,无论是陛下,还是皇后娘娘。”
狰稳住笑容,举起茶盏,朝计夫人道:“那真是谢谢计夫人的‘好意’了。”
计夫人举起酒盏,眼带戏谑回敬。
实际上,狰只觉得计夫人与冯昭仪的话格外刺耳。她们话中带话,戳她痛处,还引来贵妇小姐们的小声谈论。
苏慧怡并不恼,笑道,“不管怎么说,今日真真是个好日子,来,让我们一起举杯欢庆。”
席下在座,纷纷举起酒盏,饮下盏中酿。
狰斟满茶,举盏对苏慧怡道:“嫔妾闭门不出这段时日里,劳皇后娘娘费心照料,在此敬娘娘一杯。”
苏慧怡笑道:“我也是闲暇时才得以去照看你,你能恢复,皆是你自己争气。”
狰顺着苏慧怡的话,睨了一眼风之瑶,道:“多谢娘娘夸奖,嫔妾是不得不赶紧好起来,不然,就中了某些小人的下怀。”
风之瑶想起诩渺给她的小情报,这种时候,越是心虚,就越说明她心里有鬼。
她依旧自顾自地吃着点心,想来也是令她生气,莫名就让她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陆嫔向来爱凑热闹,不管是什么热闹。
“贞妃姐姐这话,不知是说于谁听?”
狰全无平日的娇柔怜人,她目光清冷,笑道:“自然是说给心知肚明的人听。”
话音一落,又是阵阵议论。
苏慧怡朗声道:“好了好了,今日是宴席,本就是要开开心心,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咱们继续喝酒。”
苏慧怡看着狰,见她面容平静,又道:“这宫里的事,向来繁杂,我也希望在座的各位,能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地做好份内事。若是让我知道谁做了不干净的事情,定不会轻饶!清楚了吗?”
席上的宫妃纷纷站起福身,“嫔妾定会安分守己,恪守宫规。”
苏慧怡赞许地看着席下的宫妃,待她们落座,亓夫人又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得力,将后宫治理得服服帖帖,却没想,竟还有不怕死的,想在皇后娘娘眼皮底下作妖,所以娘娘定要仔细查究,切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她看了一眼风之瑶,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臣妇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苏慧怡点头,“既然有话,那就请讲。”
亓夫人双膝跪地下,伏在席坐上,言辞恳切。
“臣妇虽未是瑶贵妃的生母,但也是瞧着她长大。瑶贵妃这孩子,从小刁钻任性,只要是想要的,定会不折手段。若是有人要抢走她的东西,那人绝对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故。臣妇在此请皇后娘娘,多多挂心,多多费心,多多劳心,能宽恕,便宽恕。”
亓夫人的话,引来贵妇小姐们对风之瑶的指指点点。
宫妃们更是饶有兴趣地看起热闹。
诩渺不经意间与风之瑶对视一眼,她算是知道郑夫人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这几日,郑夫人总跑进皇宫,和狰单独在寝房里不知计谋些什么。
想来这亓夫人,便是她们搞得鬼。
猊狞兽愤恨地看着亓夫人,双手绞着底下的坐垫。
风之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亓夫人这样做是为何?搞臭她的名声?让大家伙不管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她?
狰眼中充满得意,脸上却是同情与无辜。
“贵妃姐姐,亓夫人也是关心你,怕你误入歧途,你可千万不要因此怪罪于她。”
这宫里的戏,看看还好,若是陷入其中,也是烦闷闹心得很,没一个是省心的。
风之瑶耸肩,不以为然地,“我为何要怪罪她?从小到大,她那张嘴,不知胡说了多少话语,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风之瑶的淡然,狰并未感到意外,在这深宫里,谁会喜形于色?
苏慧怡并未因亓夫人的话语有所动容。
“亓夫人大可放心,瑶贵妃是什么样的人,在座的姐妹,心中自然有数。”
亓夫人头伏在地上,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我这个做娘的,实在不放心,自贵妃娘娘进宫,我们见着她的机会,那是少之又少。”
紧接着,舒妃幽幽地来一句:“贵妃姐姐,亓夫人这是话里有话呀,她是在抱怨你,没有尽到身为子女该有的孝道。”
风之瑶冷眼瞧了一眼亓夫人,道:“我怕我尽了孝道,亓夫人也无福消受。我与亓夫人之间的关系,想必大家都清楚,何必都在这假惺惺呢?”
狰掩唇冷笑,“贵妃姐姐的嘴,真是处处不饶人。”
风之瑶不由得放出一记白眼,现在的她,只想拿着点心,带上美酒,离开这里。
“说的不过都是些实话,哪有贞妃妹妹说得这么严重。”
狰本想开口反驳,奈何苏慧怡出声打断。
“贵妃妹妹向来直爽,所以深得陛下喜爱。好了,大家就此打住。来,难得宴席,多喝酒,多吃点心。”
风之瑶拿起点心,小声嘀咕,“那不是,好好的东西不吃,非要说这些乱七八糟。”说完,便将点心塞进嘴里,抬眸之际,对上狰冰冷的眼神。
风之瑶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狰用这种眼神盯着,虽然知道他此时并不是出自真心,但多多少少都会觉得委屈。她抬眸,可怜兮兮地瞄向诩渺。
诩渺朝她摇头,让她稳住。
自苏慧怡发话,宴席也算是相安无事地继续举行着。直至太阳快要落山,大家才接连散去。。
风之瑶为诩渺斟上一小壶桃花酿,带着酒急匆匆地回到沁兰殿。
猊狞兽则在她身后骂骂咧咧了一路。
于诩渺与风之瑶来说,夏日流水宴就是一场戏,既无趣,也无聊。
夜幕降临,圆月东升,晚风,格外清凉。荧荧月光铺洒在青石砖的石板路面上。
诩渺从华淑殿走出,轻脚缓步地倚着宫墙,没在黑暗中,沿着月光前行。
一道身影从转角处射来,诩渺挑眉,退回折角处,掩于黑暗。
她探出头,屏住呼吸。
一位妙龄女子从拐角处徐徐走出,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出她精致完美的侧颜,与玲珑有致的身材。
月光下,她的金哞细瞳,熠熠生辉。
她的笑容,妩媚且勾人魂魄。
她步伐袅娜,如柳的腰肢,摇曳生姿。
诩渺望着女子,轻挑红唇。
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好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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