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秋风习习,很是脾人。
王宴郎站在帝都城墙之外,看着这座高墙心中满是厌恶,八月半回到了帝都家中,母亲抱着自己哭,父亲也是泪眼婆娑。
自己心中满是伤感,已有数月不曾回家,去往罗国后,信件从未断过,父母信中提到最多的就是自己安否,郡主安否,自己从来没有透露过半句这帝都的有兰郡主已经永远离开的讯息。
许久没有来到王城,在家中住了一月有余,前几个月安葬完郡主,自己便为郡主守灵,那罗国的主君也是天天过来与郡主“说说话”,自己在那里数月并没有感受到罗国主君的一丝傲慢,对他说过最多的话便是月亮身边的星星也要照顾到不是吗?
王宴郎说不感动不是真的,一个未曾谋面的人都会如此对待,一个相处至久的人却要置于死地。
王宴郎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高大朱红瓦墙,走了上前,门前两侍卫果然如他想象中一般拦住了他。
“你是何人?”
两把红缨枪交叉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的去路,从前的自己看到这些刀枪怕是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如今看到这些便也淡然,能一笑了之了。
王宴郎看着自己脖子下面两把红缨枪,嘴角微扬,那是一抹极带嘲讽的笑容,撇了那两个侍卫一眼,当初这守城门的可不是这两个,看着面生极了,不紧不慢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个令牌。
那令牌古铜色暗纹,上面深深刻印着一个字“兰”。
两个侍卫见那令牌,很快便收起了红缨枪,对着王宴郎抱拳作揖:“小的失礼了,殊不知是有兰郡主的臣下,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就大人一个吗?”
王宴郎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很快他便收了回去:“郡主派臣下来宫里整一些东西罢了……你们俩是新来的的罢,看着有些眼生了,之前的那两个人呢?”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面带犹豫,转头又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人,这才小心翼翼凑了过去:“那两个侍卫不就是说了有兰郡主嫁出去的事情,说有兰郡主只不过是圣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小的们其实也觉得那俩个说的没错,他们就是因为说了这话,被抓走了,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在哪,小的们猜测那俩个应该是已经……”
那两个侍卫说着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王宴郎早已心领神会,那两个说了实话的人怕是早已经在泉下做值了,纪微澜怎么可能会允许说了实话的人活下去,毕竟有兰郡主君兰卿是真的被纪微澜当做了棋子,只是被人揭露了,恼羞成怒,拿人撒气罢了。
“此事不必再与他人说第二遍,臣下先进去了。”
时隔几月又踏入了这高墙,一切令人厌恶的景色都闪现在自己眼前,穿过御花园,袅袅花香,百花争艳,尽量避开宫妃,因为自己实在不想接触与纪微澜有关的人。
穿过牡丹亭,没有走进去,这曾是郡主最喜欢去的一个地方,里面还是有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路过西宫六院,道上倒是多了些行走的紫衣官人和侍女,他们瞧见自己都是叫了声大人,自己也点点头,他自然承受的起这声大人。
念尔宫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从前那般奢华,可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少了些欢声笑语,少了些人……少了那个最重要的人……
朱红门从内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让王宴郎熟悉的人,紫衣嬷嬷。
紫衣嬷嬷在兰卿离开后,就搬进了这念尔宫,自己住在偏殿,天天打扫着这一整座宫殿,紫衣嬷嬷觉得自己守在这里总比呆在别的地方好些,她不想让兰卿住的地方落灰,不想让其他人不相干的人靠近念尔宫。
紫衣嬷嬷知道纪微澜经常在念尔宫外面徘徊,或者一直盯着念尔宫的朱红门,她也知道纪微澜不敢进来,也不会进来,因为他愧疚,因为他心里有鬼,越是思念心就越痛,心越痛,那么做的那些亏心事就会更加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永远不会忘记。
门一开,发现这次外面站着的这个男人并不是纪微澜而是自己熟悉的人,王宴郎。
紫衣嬷嬷眼中凝起水花,冲到了王宴郎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好……好……好,回来就好……”
王宴郎双眼早已通红,还未说些什么就被紫衣嬷嬷拉进了朱红门。
轻轻靠上朱红门,紫衣嬷嬷又拉着王宴郎来到了念尔宫的正殿,让他坐下。
两个人都没有讲话,紫衣嬷嬷给他倒了一杯水,示意他喝水解解渴。
“老身知道你想说什么,老身在那日兰卿离开的时候上紫微宫偷听纪微澜说了他做的那一切,包括把兰卿杀死。”
紫衣嬷嬷手指颤抖,端起自己面前给自己倒的水,小心翼翼喝了起来,眼泪还是顺势划了下来。
“你回来瘦了许多,兰卿在那头还好吗?”
王宴郎什么都没有说,紫衣嬷嬷便什么都知道了,她的兰卿依旧走了,王宴郎身上强烈的难以遮掩的悲伤是挡不住的。
王宴郎终是忍不住了,一只手撑了起来,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
“不赢你说,我也知道兰卿在那头应该过得很好罢,毕竟逃离这个笼子再也不用做被束缚的鸟儿了,她可以自由自在了,可以唱歌,可以自由飞翔。”
紫衣嬷嬷的眼泪止住了,可是她的眼睛依然是通红的,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在兰卿上就已经要流干了,她不想在为了这事难过了,兰卿在那头应该是希望自己过得好的,而不是天天以泪洗面,这样度日如年。
“好了,别的话,老身也不会再说了,兰卿是希望我们过得好些,我们还是要开心些……”
紫衣嬷嬷虽是这般说的,可是心还是很难过,如针扎一般。
王宴郎放下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后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镯子,正是紫衣嬷嬷给兰卿的金镯子。
手指颤抖,眼睛充血,结果那个金镯子,看了许久,缓缓给自己套上,一如几十年前母亲为自己套上这个金镯子一般,她知道这个镯子的新主人永远回不来了,那么这个镯子就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带着新主人的一份思念自己给自己套上了这个金镯子。
“嬷嬷……”
“不用说了,老身知道你想说什么,老身都知道了,不用说了……”
紫衣嬷嬷知道王宴郎说的一切,她都知道,她明白兰卿,也明白王宴郎,也看的透纪微澜,自己呆在这深宫中经历两朝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都不少,兰卿肯定知道了纪微澜要杀了自己,所以砍掉了樱花树,销毁了两个的刻印,拆掉了曾经许下的秋千。
紫衣嬷嬷在那日从紫微宫回来的那一刻什么都明白了,兰卿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死在纪微澜派来的人手里,既然不能嫁自己所爱,自己所爱又将自己抛弃,那么何不自己寻思,紫衣嬷嬷知道兰卿是自己走的肯定还是一个人偷偷走的,没有知会其他人。
“嬷嬷,郡主曾经吩咐我如若她出了什么意外就一定要把自己被褥下暗格里把那个楠木盒子拿给纪微澜。”
紫衣嬷嬷听到此话后,起身去了八宝床边,掀开被褥那些,果真看到一个暗格,打开,里面真的有一个楠木盒子。
小心拿起那楠木盒子,放到了桌上,看着王宴郎朝着自己点头的动作,轻轻扣开扭,里面有一支折断的狼毫笔,一个小砚台,和一块墨,这下面还垫着几张折起来的信纸。
拿出信纸,打开,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嬷嬷心情变得很平静,看完后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但她的心还是痛的,为了兰卿而痛,这世上没有像兰卿这般傻的丫头了。
这信纸移到了王宴郎视线视线所及之处,王宴郎信纸,看了起来,他觉得这封信纸真的可以给纪微澜带来一份致命打击。
“嬷嬷,这信就由我去拿给纪微澜罢。”
紫衣嬷嬷点点头,也很是认同,毕竟自己在这念尔宫呆久了,现在拿过去纪微澜只会有所怀疑,为何不早些拿给他,而是现在,宴郎这小子去给是真的再合适不过了,毕竟这孩子可是跟着兰卿去了罗国的,他纪微澜绝对不会怀疑。
紫微宫内,纪微澜坐在案桌前,还是再看着自己手中的竹卷奏折,但是看不进去是真的,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什么,纪微澜担心的是为何时间过了这么久,这罗国那群杀手始终没有训此人,也没有拿走自己的赏金,难道是任务失败了?
纪微澜这些天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他想的是任务是否失败了,兰卿有没有死,会不会影响他的大计。
“圣上,那太傅家的二公子来了,说是要给您看一样东西。”
一旁紫衣侍卫的话让纪微澜幡然醒悟,那太傅家的二公子不就是跟在兰卿身边的王宴郎吗?他不是陪着兰卿去了罗国,怎么来了,难道兰卿真的没有死?
纪微澜手心出了汗,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旁边的紫衣官人说:“那就让他进来罢……”
“是。”
紫衣官人走后撇了纪微澜一眼,嘴角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有时候虚心事做多了,正主身边的人到了,才开始慌了。
“圣上叫你进去。”
这紫衣官人撇了王宴郎手里的楠木盒子一眼,心中了然,这个楠木盒子在纪微澜的龙床上也见过,他从不让其他人触碰,可见宝贝的,没有想到这有兰郡主的臣下手中也有个一样的楠木盒子,这个应该是有兰郡主的。
王宴郎在走进这紫微宫的一刻,心中不停犯上来的不仅仅是恶心还有滔天的怒火,不过很快滔天怒火也会降下来了。
王宴郎走了进去,看着案桌前的纪微澜,他并没有跪下,只是直直地站着盯着纪微澜。
纪微澜见他不行礼,感觉自己丧失了威严,正想发怒却看到他手上那个醒目的楠木盒子,纪微澜竟然忘记了生气,他一下子就愣住了,那个楠木盒子跟他龙床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那个是兰卿给他的,而这个是他给兰卿的。
“那个楠木盒子……”
“碰!”
王宴郎没有说话,上前把这个楠木盒子重重放在了纪微澜案桌上,眼睛死死盯着纪微澜不放,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又退回了原地。
“这便是郡主让臣下拿给您的,请……您好好看,一定要一字不差全部看下来。”
纪微澜一愣,这话他不明白,难道兰卿真的没有死?
纪微澜轻轻打开扭,掀开盖子,里面那根折断的狼毫笔很是醒目,那信纸也折了起来,看来兰卿已经写过了。
纪微澜拿出信纸,打开,这映入眼帘的簪花小楷一看就是兰卿写的,只是这写下的东西却真的让纪微澜心碎万分。
她说当自己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已经永远离开了,她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她说自己一点都不恨他,她说愿来世不复相见,如若重来不愿再被他知晓。
纪微澜看完这信,眼中早已猩红一片,原来兰卿心中也是爱慕自己的,原来自己推开了兰卿,可是和利益相比他还是选择了利益。
“噗!”
血从自己嘴中喷涌而出,溅在了兰卿给自己的信纸上,溅在了那楠木盒子上。
王宴郎看着纪微澜如此,自己心中也是满意极了,他冷眼看着这一切,缓缓转身,走出了紫微宫。
那紫衣官人候在门口,看着转身离去的他:“有时候跟错了人就是像我这般……”
纪微澜猛地从椅上站起去,冲进了内间,掀开了被褥,拿出了那个一模一样的楠木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个鹅黄色的荷包,上面绣着: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一个年轻的帝王捂住嘴,血从指缝中流出,血与泪滴在了那鹅黄色的荷包上。
翌日,新帝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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