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的温暖和坚实,让叶笙一下觉得有了倚靠,终生的倚靠,那些几乎吞噬她的黑暗和冷意一下子被驱赶得干干净净。
“哭什么呢?有爹爹在呢,只要爹爹在一天,谁也别想欺负我家瑟瑟!”
叶兆粗声粗气的说道,叶笙把头埋进他宽厚温暖的胸膛,放声大哭,鼻涕眼泪抹了一堆。
“还哭呢?爹爹就离开一天,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
看叶笙哭得伤心,叶兆也不知怎么安慰女儿,只能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边拍边哼着摇篮曲。
偏生他嗓子粗嘎,哼起小曲不仅没有那种温柔安宁的意味,反而又沙又哑,加上五音不全,哼出来的声音全不在调上,实在有些……难听。
叶笙实在哭不下去了,抹着眼泪道,“爹爹别唱了,再唱把整个宫里的人都吓醒了。”
“你小时候哭,爹爹也是这么哄你的,你现在大了,就拐着弯说爹爹唱的不好。”
叶兆不服气的说道。
“然后呢?”
叶兆方正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赧然,“然后……你哭得更大声了……”
叶笙忍不住笑出声来,一笑鼻子里喷出一个鼻涕泡,叶兆一见,指着叶笙的鼻涕泡哈哈狂笑,跟打了鸡血似的,叶笙一脸黑线,怒嗔道,“爹爹!”
“爹爹也不想笑啊,可爹爹忍不住啊,抱歉啊,女儿……哈哈哈……”
叶笙脸更黑了,瞪了叶兆一眼,“女儿再也不理爹爹了!”
“可是真的好好笑啊……难得看见我家瑟瑟出糗……”
叶兆笑得不停拍地,他力气大,巴掌跟蒲扇似的,三两下就把铺着的地砖拍裂了。
闹了这么一出,刚刚的伤感气息,一下就烟消云散。
叶笙心里暖暖的,像被温泉水浸泡过,又软又暖,舒适得让人叹息。
“还难过吗?”
叶兆轻声问道。
叶笙摇了摇头,“刚刚只是有些害怕有些孤单,本来一个人好好的,爹爹一来,顿时就觉得委屈得很,一下就忍不住了。”
就好像很多时候,一个人坚持,一个人硬撑,一个人吃苦受罪,一个人披荆斩棘,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扛一扛就过去了,可若是被人真心实意的问候一句,关怀一声,就会突然心酸。
叶兆伸出大手揉了揉叶笙的头发,“有爹爹在,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后果爹爹帮你扛着!哪怕捅破了天,爹爹也帮你扛住!”
他力气太大,三两下就把叶笙的头发揉乱了,还揉掉了不少头发,叶笙没好气的拔开叶兆的手,“爹爹别揉了,再揉,瑟瑟都被你揉秃了!”
叶兆咧着嘴笑,也不生气。
叶笙扑进他的怀里,脑袋在他的胸膛上拱了拱,像小猫依恋大猫一样,“爹爹,谢谢你。”
只有在此时,她才感觉到自己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而不是那个历经两世,阅尽生死,已经二十六岁的叶笙。
“对了,”
叶笙从叶兆怀里抬起头来,问道,“爹爹,你刚刚从哪里来?你可有英王的消息?”
一大早,爹爹就带了大哥二哥去视察京畿附近的驻军所,还把三哥也拖了去。
三哥天还没亮就来闹腾她,想让她去向爹爹求情,别带他去驻军所,他一点都不喜欢军队,他也不想跟大哥二哥一样从军,他只想当个游侠,游荡江湖,行侠仗义。
当时,三哥说行侠仗义四个字时,双眼发亮,整个人好像在发光,只可惜,爹爹紧跟着追过来,抓住三哥就一顿削,边削边骂:“老子让你行侠仗义,都闲逛了这么多年还想闲逛,想游荡江湖?可以!剃掉叶的姓氏滚蛋,别当老子的儿子!”
最后的结果毫无意外,三哥还是想姓叶,乖乖上马出发。
“我一回城,就听到英王在将军府重伤昏迷,你进宫请罪的消息,我让老大他们回府照看,我连马都没下,直奔宫里。”
“那英王呢?”
叶兆突然沉默了,叶笙的心猛地提起,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他,他出事了?”
叶兆深深看了叶笙一眼,突然吹了个口哨,像夜鸟的啼声,不细听根本听不出区别,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一个瘦弱的小太监弓着腰快步走了进来,“将军放心,这周围并没有人。”
他身上穿的是青衣,说明品级很低,再看他的容貌,普普通通,属于丢进人堆里也找不着的那类。
叶笙没想到爹爹在宫里也有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
都说兵贵神速,不只是行军速度,还指消息传递,军情传递的速度。
而宫中,是消息最密集,最紧要的地方,身为掌握重兵的大将军,掌握消息也是必备手段之一。
叶兆突然面朝御书房跪下,和叶笙并排跪着,跪得笔直。
叶笙大惊,刚要劝他起身,就见叶兆朝小太监说道,“知道怎么禀报了吧?”
小太监点了点头,沉默着低头离开。
“爹爹,你快起来……”
叶笙忙去扶叶兆,叶兆纹丝不动,跪得比叶笙还直,叶笙又急又心疼,“爹爹!皇上罚跪的人是我,不是您,您跪着干什么?”
叶兆转过脸来,目光深沉,哪有半点往日里的粗放,“瑟瑟你要记住,皇上让你跪,你不仅要跪,还要跪得让他称心,让他满意!否则,哪怕膝盖跪废,双腿跪断,也是白跪了!”
叶笙一愣。
“今日,爹爹不能帮你求情,越求情,皇上心里越不舒服,爹爹只能陪你一同跪着,让皇上心里那口气出来,你好好看清楚,爹爹是怎么跪的!”
“爹爹,是我的错……”
“不,我家瑟瑟没有错,我的女儿最是乖巧,怎么可能有错?可即便不是你的错,在皇帝心里,也是你的错!皇帝不能责罚安乐王,就要把安乐王给他的气加在你身上,你不仅要受着,还要受得让皇上心里畅快的同时,有一丝内疚。帝王的内疚难得,别浪费了!”
叶笙眼眶通红,“爹爹,萧御他……”
“他就是叶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叶兆斩钉截铁的说道,但眼里并无多少仇恨,平静得很,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人前人后都要如此!尤其是在皇帝跟前!”
叶笙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
她突然想起前世的传闻,当初先帝虽然立了皇帝为太子,但在临死前却想改立九皇子萧御为太子,不知为何又没有改,许是被人劝住了吧。
皇帝坐上龙椅后,为表示天子大度,对萧御极其恩宠,待遇优渥,就连安乐王府的规模也远超一般王爷府邸的规模,不像是王府,倒像是半个皇宫了。
安乐王,在大燕,就是个仅次于天子的尊贵名号。
但事实呢?
一般王爷都会有封地,去当个山高皇帝远的藩王,而萧御却一直被皇帝留在京城,皇帝说是舍不得这个幼弟,萧御也说舍不得哥哥,就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留了下来。
说是留,不如说是龙困浅滩。
皇帝不放心萧御,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还有,皇帝待萧御虽然恩宠,实际上却没给他半分权柄,只是不停的给他赏赐,金银珠宝,美人田地。
从前,叶笙不懂,当了几年皇后之后,她明白一个道理,没有权柄,一切都是虚的。
就跟男人宠爱小妾一样,只是宠爱而已,开心时给点赏赐,不开心时扔到一边。
皇帝这般忌惮萧御,为何不干脆杀了他呢?
按叶笙的想法,人死了,才能真正放心,才不会跳出来作妖。
“瑟瑟,其实进宫前我就收到消息,英王已经醒了,但为什么你还跪在这里?你知道吗?”
叶笙沉吟片刻,轻声道,“因为皇上想让我跪。”
“对,皇上想让你跪,想出这口恶气,可又不能食言,天子一言九鼎,这才故意切断英王已醒的消息。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爹爹,我不知道。”
叶兆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又听到叶笙轻声说了句‘我什么都不知道’,仿佛呓语一般,叶兆目不转睛的看了叶笙片刻,长长的叹息一声,感慨万千的说道,“我的瑟瑟真的长大了,爹爹就放心了。”
他揉了揉叶笙的头发,“瑟瑟什么都不知道,爹爹更是什么都不知道,爹爹风尘仆仆回了京城,连马都没下就进宫寻女儿,又怎么知道英王有没有醒过来呢。”
父女俩相视而笑。
叶兆望着御书房的方向,眼中光芒浮沉,突然扯开喉咙嚎了一嗓子,“皇上啊,老臣教女无方,犯下如此大罪,老臣愧对皇上啊……”
他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叶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开始低声抽泣。
叶兆嗓门太大,没多时,宫中各处已经熄了烛火的宫殿纷纷亮起了光。
“皇上,老臣罪该万死,求皇上饶了瑟瑟,要打要罚都由老臣来承受……皇上啊……”
虽明知叶兆是在演戏,但叶笙还是鼻头发酸。
戏是假的,情是真的。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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