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窗下,竖起耳朵,紧张的听着屋里的一言一语,生怕漏听了什么。
屋子里,叶笙抬起眼皮瞥了刘太医一眼,并未言语,脂粉未施,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那一眼,明明云淡风轻,平静无波,刘太医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忙低下头,恭恭敬敬道,“是在下僭越了。”
话一出口,刘太医才觉得怪异,他是有品秩的太医,叶笙虽然是有婚约的康王妃,但婚约眼看是成不了了的,如今的叶笙,就是个普普通通,无品无份的官家小姐,他根本不必与她说僭越,更用不着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可他就这么做了。
叶笙收回目光,笑了笑,轻声道,“你不像喜欢议论这些东西的人,深宫之中,嘴不严实,如何活得下去。”
见她并未生气,一如往常,刘太医暗中松了口气,“是我唐突了。我想着英王身份尊贵,容貌也好,又未曾娶妻,连侧妃侍妾都无一个,在几个皇子中最是洁身自好,也算得上良人,他若是对您有意,您不妨……”
“我不会嫁他。”
叶笙淡淡的打断他的话,屋子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屋外,萧桦紧张不安,期待不已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惨淡。
小丫鬟担忧的看着他,刚想说话,萧桦冲她微微一笑,光华炫目,他将手指放在唇上,小丫鬟顿时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哪还想得起要说什么。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萧桦心中酸苦,也不想再听下去,转身想走,忽而又听见刘太医的声音。
“您不喜欢英王这样的吗?也是,英王殿下生得也太好了些,虽然他洁身自好,也扛不住女人们往他身上扑,要做英王的正妻,少不了提心吊胆,受这些闲气,叶小姐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必受这些鸟气。”
他也是真想和叶笙结交,居然开起了叶笙的玩笑。
刘太医的心思,叶笙心知肚明。#@$&
刘太医的医术在宫里能排进前三,人又圆滑,也是个人才,虽然不是太医院的院使,也可一用。
再说,刘太医帮她欺君罔上,也算交了投名状,他和叶家也算变相的绑在了一起。
他既然想结交,叶笙自然不会拒绝,她笑了笑,接了这玩笑,“你觉得我会怕了那些女人?”
“您自然不怕,只是……”
他欲言又止。%&(&
“只是,再好的男人,也禁不住女人们投怀送抱,是吗?”
刘太医尴尬的笑了笑,他也是妻妾成群的人,不是对妻子不敬重,而是男人为了子嗣,多纳几个妾室也是正常。
再者,他不纳妾,夫人还生怕他没人服侍,时常帮他张罗这些。
但刘太医看得出来,叶笙不是那种能容忍妾室存在的女子。
“他若心中有我,自身立得正,那些女人往上扑,他自然会推开。就算是醉酒,也还是有一两分意识的。我就不信,那些女人还能把他打晕迷晕往床。上拖。无非是心里本就有几分心思,不过是平日里藏着,没让人知道而已。”
前世萧桓不就是这样的吗?他和温如雪早就眉来眼去,才能借酒成就好事,还说什么醉酒意识不清,把温如雪当成了她。
鬼话连篇!他怎么不把身边服侍的太监也当成她?他要真把太监当成她,她就信他的鬼话!
叶笙止不住在心底冷笑。
萧桦站在窗下听着叶笙的话,面上露出一丝喜色。
他想立刻进去,大声告诉叶笙,若能娶她,哪怕一生没有子嗣,他也绝不沾染旁的女人。
不为别的,只为了她。
她是他这些年来,除了奶娘,唯一得到的温暖和温柔,这样的温暖和温柔,连母妃都不曾给过他。
他绝不会为了子嗣,情。欲,就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那您是觉得英王殿下做不到您说的这些?”
刚抬起脚步,萧桦就听到刘太医的声音,连忙停下脚步,侧耳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他做不做得到,都无关紧要。”
叶笙神色淡淡的,“我不会嫁他,我……”
萧桦怔怔的站在窗下,眉目如画,却苍白惨淡,连昔日潋滟炫目的目光都变得空落落的,看得一旁的小丫鬟心疼不已。
叶笙已经说了两次不会嫁给他,尽管她的语气很淡很平静,但就是这样,萧桦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他!
就算他喜欢她,他一生一世都不会负她,她也不想嫁给他!
他早该知道的,有九皇叔在,他毫无机会。
叶笙对九皇叔本就不一样,九皇叔对叶笙也的确动了心思,他们本是一对,不是他施展一点不入流的小手段,对叶笙摆出受伤倔强的神态,让叶笙心软,就能拆开得了的。
叶笙不想嫁他,一定是想嫁给九皇叔!
萧桦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他只想像昨天一样,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静静的呆着,想着心事,抚平心中的伤口或是激荡的心绪。
萧桦转身就走。
刚走出几步,叶笙寂寥伤感的声音随风飘入他的耳中。
“我这一生,都不想嫁人,不想跟另一个人,从恩爱信任,到浓情转淡,信任不再,再到反目相仇,刀锋相对,最终心如死灰,少年时的恩情通通化为云烟,连死都不想葬在一处。”
“人心易变,爱意易冷,几十。年的光阴,太长太长,长得到头来也许什么所有的恩爱情意都剩不下了,只剩四个字:物是人非。”
萧桦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门走进去,急急的说道,“叶笙,你信我,我绝不会……“
“英王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叶笙皱着眉打断萧桦的话,凌厉的眼神射向一旁的小丫鬟,小丫鬟一个腿软,吓得跪在地上,求助的目光不停的看向萧桦,“是,是……”
“是我叫她不要出声的,你别怪她……”
叶笙面无表情的瞥了萧桦一眼,那一眼情绪万千,复杂难言,萧桦嘴里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将军府藏有太多机密,护卫也森严得很,稍有疏忽,就是灭顶之灾。
叶笙居住的院落自然也是如此,但他的到来却连她这个主人都不知道,难怪叶笙生气。
“以后不要在这个院子当差了,去让管家重新给你安排去处。”
叶笙冷冷的下了决定,小丫鬟不仅没觉得冤屈,还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就退下了。
“叶笙,都是我的错……”
萧桦刚开口,叶笙突然起身往外走,萧桦只得闭上嘴,犹豫着跟了过去。
叶笙站在门口的廊下,冷眼看着急急赶来的立春谷雨。
“刚刚是谁在院子里当差?”
立春和谷雨相视一眼,立春站了出来,“我刚刚去厨房给大小姐煎药,疏忽了院子……是我的错。”
“是吗?”
叶笙的目光落在谷雨身上,谷雨连头都不敢抬,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是我的错,姐姐每天早上都去给大小姐煎药,留我看院子,我刚刚去了趟花园给大小姐摘花,忘记叮嘱小丫鬟了……”
两个大丫鬟,立春比较稳重,谷雨比较跳脱。
因为前世两个情同亲人的大丫鬟,都死在温如雪和萧桓手里,重生回来后,叶笙对她俩就纵容了些。
立春还好,依然稳重,但谷雨就懈怠了许多。
叶家还有很多难关要过,皇子夺嫡会不会影响叶家还难说,账册的事她查不到丁点消息,焦心得很,皇帝疑心重,叶家能否一直得到眷宠就更难说了,最关键的是,将来谁当皇帝,对叶家影响很大。
叶家想中立,谁都不得罪,哪边不靠,比倒向一边,尽力扶持一个皇子更难。
她这一世的路不比前世容易走。
谷雨的性子不压一把,她担心将来出了大事,自己护不住她。
想到这里,叶笙狠下心,冷冷道,“既然那么喜欢花园里的花,从今日起,你就去花园当差吧!”
谷雨脸色顿时惨白如纸,飞快爬过来抱住叶笙的腿,苦苦哀求,叶笙不为所动。
谷雨求着求着,见叶笙还不肯饶了自己,气性上来了,大声说道,“大小姐不喜欢我了,要赶我去花园,干嘛不干脆把我赶出府?爹娘年纪也大了,我正好回去孝顺爹娘!”
院子里一下安静无声。
立春拼命朝谷雨使眼色,谷雨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叶笙终于开口打破这让人压抑的寂静。
“既然你想回家了,那就回吧。立春,去账房领一千两银子,送谷雨出去!”
“大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想离开大小姐……”
叶笙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屋子,将所有的吵闹哀求丢在身后,一个人坐在美人榻上发呆。
萧桦跟了进来,见叶笙神色倦倦的,想要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得一眼不眨的看着她。
他担忧关切的目光,让叶笙的心有了一丝暖意,冲他微微一笑。
萧桦回以一笑,唇红齿白,眸光潋滟如春日晴光,光彩熠熠,比往日更明媚动人,连一旁的刘太医都被惊艳得呼吸停顿。
叶笙的心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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