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站了出来,武术界的同仁们却根本不搭理他,一个个翘着二郎腿低头品茶,唯有镇凇武馆的杨掌门不屑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呵呵,精武会当真没人了。”
“杨掌门,当初关羽温酒斩华雄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小小马弓手而已,也没碍着他阵前斩将。”陈子锟不卑不亢的应对道。
“哟呵,口气不小,你是刘振声的徒弟吧,什么时候精武会这么没规矩,轮到小字辈开口了。”杨掌门冷笑不已。
陈子锟道:“我是霍元甲的嫡传弟子,现在师父不在了,我们师兄弟平辈,如何不能说话?”
刘振声皱起了眉头,他认出陈子锟就是昨天登门的那个迷踪拳高手,但记忆中师父并未收过这样一个徒弟,霍氏功夫向来是传内不传外,直到霍元甲这一辈才有了改变,破例收了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山东大侠”刘振声为徒,后来又收了一个陆大安,至于司徒小言则是霍元甲收养的孤儿,年纪比霍东阁还小了好几岁,算是关门弟子了,再加上长子霍东章,一共五个人,一只手能数得过来,又怎么会算错。
所以刘振声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农劲荪,他是霍元甲的至交好友,精武会的创始人之一,有很多秘密只有他和师父掌握,而作为传功大师兄的自己并不知晓。
农劲荪还没说话,司徒小言就帮腔道:“刚才农大叔都说了,陈真是我们精武会五师兄,你没听见么?”
杨掌门讥笑道:“霍师傅不在了,就有人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你们不管也就罢了,居然还弄假成真,当我们这些武林同道好骗啊,霍元甲一共就五个徒弟,怎么死了十年,突然又跳出来一个?”
农劲荪有些微怒了,道:“杨掌门此言差矣,霍师傅收徒弟难道要向你汇报不成?”
杨掌门为自己开脱道:“霍师傅收徒弟自然不用昭告天下,可是目前全国体育总会成立在即,此乃我中华武林千年以来未有之盛事,短短马虎不得,如果被日本人的奸细混进来,危害极大,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还请农先生不要见怪。”
有个一直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武林前辈站了起来,四下拱手道:“我来说句公道话吧,其实这位小哥是不是霍元甲的嫡传弟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实力代表精武会。”
众人纷纷附和,杨掌门站起来,一撩长袍扎在腰间,对陈子锟勾勾手:“来,小兄弟,我试试你的功夫。”说罢身子一拧就飞到了院子里,动作轻盈的如同一只燕子,在场的都是练家子,岂能看不出他的身法之妙,功夫之高,顿时一阵叫好声响起。
陈子锟岿然不动。
杨掌门大怒:“莫非你不敢比试?”
陈子锟道:“对,我是不敢。”
众皆哗然,连刘振声都觉得陈子锟此举太过托大,如此轻视武林同道,对精武会的声誉可是大大的不利。
陈子锟接着说道:“我的功夫,不是用来切磋比试的,而是用来杀人的,我怕伤了杨掌门,留下孤儿寡母什么的我也没法替你照顾。”
杨掌门这回是真生气了,胡子都竖起来了,大喝道:“无胆鼠辈,霍元甲怎么可能收你这样的徒弟,只会嘴上逞强,有种咱们拳脚上见真章,你放心,杨某若是有个闪失,不幸死在你的拳下,在场诸公都可做个见证,绝不赖你。”
陈子锟道:“你愿意死,我还不愿意杀呢,学习武术,不是用来好勇斗狠的,而是用来强身健体,保家卫国的,杨掌门一大把年纪,难道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说的杨掌门无地自容,嘴上却还在强硬:“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找日本人算账。”
陈子锟道:“这不是被您纠缠住了么,要不然我早去了。”
说罢回身拿起那块东亚病夫的牌匾抗在肩头,昂然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他一个愣头青真的去找日本人算账。
司徒小言第一个跳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几个受了轻伤的精武会弟子也抄起单刀和棍子要跟着一起去,刘振声一拍桌子:“胡闹!”
司徒小言委屈道:“大师兄,您看四师兄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刘振声道:“狗咬人,难道人也要去咬狗么,今天谁踏出这个门,以后就不是精武会的人了。“
“大师兄!”司徒小言一跺脚,恨恨的走了,她虽然是人人宠着的小师妹,但也不敢无视掌门师兄的命令。
武林同道们互相看了看,起身告辞而去,精武会的伤员们也都被抬了下去,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刘振声和农劲荪两人。
刘振声叹了口气道:“精武会已经不是师父健在时候的那个精武会了,老的老,小的小,根本经不起折腾,如果精武会坏在我手里,我怎么面对师父的在天之灵。”
农劲荪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振声,你的苦衷我明白,如今精武会后继无人,独木难支,而上海武术界又是一盘散沙,根本无力和日本人对抗,不过东阁被他们打成重伤,这笔帐无论如何都是要算的。”
刘振声道:“日本人趁我不在武馆登门挑衅,这笔帐自然要算,但不可鲁莽行事,必须从长计议,对了农先生,那个陈真?”
农劲荪道:“此人确系霍师傅的弟子,当年霍元甲受光复会陶成章之托收此子为徒,每周三天登门教授武功,此事密不外传,精武会里只有我和你师父,还有东阁知道。”
刘振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迷踪拳很是地道,既然是同门师弟,我不能坐视他闯祸,农先生,我这就去追他!”
说罢起身出门,直奔虹口道场而去。
……
虹口属于华界闸北区域,这一带自三十年前就有日本人定居,时至今日已经聚居了上万日人,街头随处可见日式风格的小酒馆,穿和服木屐挪着小碎步行走的日本女人也屡见不鲜,素有小东京之称。
虹口道场是日本人开设的剑道馆,只对日籍人士开放,中国人一概不许入内,事实上老实本分的日本人也不到这里来,平时来往于此的大多是些腰间插着长刀的浪人。
一个穿西装的高个子青年夹着一块木牌从黄包车上下来,走到虹口道场门口,对守门人微微欠身:“我哈要。”
守门人见他英气内敛,步履稳健,知道是练家子,也躬身回礼:“我哈要!”
陈子锟便堂而皇之的进了虹口道场,这里是典型的日式庭院,木质建筑为主,院子里有池塘和草坪,道路用白色的石子铺成,几棵樱花树伫立在庭院里。
陈子锟走到廊下,脱下皮鞋摆好,脚下一双破袜子露出脚趾头,他丝毫也不觉得难为情,夹着牌匾拉开推拉门,走进了内室,跪下大声用日语说:“打扰了!”
二十名身着白色和服的剑道弟子正分列两旁,雄赳赳的坐着听老师讲课呢,听到他的声音,四十道目光刷的射过来,
见到不速之客进来,老师停止了讲课,阴鸷的目光紧盯着他,呵斥道:“八嘎,你有什么事?”
陈子锟低着头毕恭毕敬道:“阁下遗忘了东西,我是来物归原主的。”
老师道:“这样啊,什么东西?”
陈子锟将腋下的牌匾亮了出来,上面四个白字东亚病夫,特别的刺眼。
老师大怒:“你不是日本人!”
陈子锟站了起来,头都快顶着屋顶了,他撇撇嘴鄙夷道:“蠢货,日本人有我这么高的么?”
老师感觉受到了侮辱:“你到底是谁?”
“精武会陈真!”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两边剑道学生哇哇怪叫着冲了上来,陈子锟将牌匾一挥就砸到了最前面的三个人,然后一记侧踹将一人踢飞出去,又砸倒了后面两个人,紧接着如同虎入羊群般冲了过去,两条腿左右交替,使出了佛山无影脚的绝招,这帮学生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六,在人高马大的陈子锟面前如同幼儿一样不经打,时不时飞出一个人来,把木条和纸板搭建的房子撞得乱七八糟,他们敌不过陈子锟,纷纷退走。
一直稳坐不动的老师沉不住气了,刚要起身,陈子锟一记飞腿就过来了,他格挡不住,被踢得连连后退,最后竟然撞破了屏风,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
陈子锟走了过来,摇摇手指道:“你给我记住,东亚病夫这个称号不属于我们中国人。”
忽听身后一阵嚎叫,回头一看,十几个剑道学生挥舞着木剑冲了过来,原来他们不是吓跑了,而是去拿武器了。
陈子锟不敢怠慢,抢过一柄木剑和他们对打起来,他用的是正宗武当剑法,以一抵十轻松自如,身法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一群小矮子被他抽的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陈子锟有些纳闷,就凭这帮人的水平,能把精武门砸的稀巴烂,似乎不大可能啊。
正在狐疑,忽然后面冲过来一群气势汹汹的浪人,和这帮白袍黑裤统一制服的剑道生不同的是,他们的和服都是自己的私人服装,花花绿绿各有不同,年纪也大很多,基本都在二三十岁之间,手中的武器更不是木剑,而是明晃晃的长刀。
陈子锟吓坏了,他又不是三头六臂,一条胳膊上的枪伤还没好利索,拿什么去对付这帮浪人。
二话不说扭头就跑,浪人们嗷嗷叫着追了出去,剑道老师擦擦嘴角的鲜血,终于欣慰的笑了:“这帮黑龙会的混蛋,这么晚才来。”
可不到三秒钟,黑龙会的混蛋们就都退了回来,手中依然紧握着长刀,但气势却没有刚才那么嚣张了。
然后就看到陈子锟手里端着两把驳壳枪微笑着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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